《生查子·陳亞》原文與賞析

陳亞

相思意己深，白紙書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檀郎讀。 分明記得約當歸，遠至櫻桃熟。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曲?

陳亞，字亞之，揚州人。北宋真宗趙恒咸平五年(1002)進士，曾任杭州于潛縣令，官至太常寺少卿。好為藥名詩，有《澄源集》。清代張思巖《詞林紀事》引《迂叟詩話》：“陳亞郎中滑稽，嘗為藥名詩百首，其美者有‘風月前湖夜，軒窗半夏涼’，不失詩家之體。”

這是一首閨怨詞。上片寫閨中少婦給情人寫信的情景。“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她的思念之情似海一樣深沉，面對潔白的信箋，這種復雜的感情一起涌上筆端，是怎么也寫不盡的。她只得耐下心來，認真專注地寫。“字字苦參商”，一個字一個字地訴說自己的“參商”之苦，訴說自己因雙方隔絕而造成的相思之悲。“故要檀郎讀”，有心要讓情人讀，叫他也嘗嘗這相思的苦味。“檀郎”原指晉朝文學家潘安，他小字檀奴，據說姿儀秀美，后人就用“檀郎”來作為美男子的代稱。上片平中見奇，這位被離愁所苦的少婦，性情卻是聰明活潑的，她深愛著心上人，所以對他久出不歸很為不滿。

下片寫這位少婦對情人的責罵。“分明記得約當歸，遠至櫻桃熟。”分明記得你說的約期，早就該回來了，可是你卻變卦，又遠遠地推遲期限，說什么要到櫻桃熟的季節才能回家。可是夏季已經過去了，你又再次失約，真教人心如油煎，望眼欲穿。“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曲?”現在已是寒菊傲霜的深秋，你為什么還不回家來呢?你被什么事羈絆住了?這一責問，既充滿愛，又充滿恨，還有幾分擔心，因為在封建社會里婦女被遺棄的事是不乏其例的。作者通過藝術描寫，將這位少婦的內心活動表現得活靈活現。

這首詞抒寫了這位少婦的純真愛情。她愛得深，所以想得苦、罵得狠。這種摯愛，只有在寫信時才能象糖一樣融化在胸間;這種愁苦，只有在寫信時才能得到幾分緩解;這種責罵，只有在寫信時，才能化為熾熱的感情去召喚她的情人。因此，這首愛情詞的基調是健康的、美的。

這首詞里藏有相思子、意苡(“意已”的諧音)、白芷(“白紙”的諧音)、紫蘇(“紙書”的諧音)、苦參、狼毒(“郎讀”的諧音)、當歸、遠志(“遠至”的諧音)、菊花、茴香(“回鄉”的諧音)等十種藥名，貼切自然，天衣無縫，讀起來，別有一番情趣。藥名詩是不容易寫得好的，首先它必須有一定的社會價值，有相當的內容，不可無病呻吟，搞純文字游戲。《詞林紀事》引吳處厚的話，此詞“雖一時俳諧之詞，寄興猶有深意。”其次，必須有豐富的學識，尤其要熟諳醫藥知識。北宋王辟之《澠水燕談》說：“陳亞少卿，藏書數千卷，名畫數十軸， 皆平生之所寶者。”可見此詞作者學問淹博。最后，必須有嫻熟的語言技巧，善于運用諧音、雙關等修辭手法。如此詞的“相思”、“當歸”等詞語，同時顧及兩種不同的物事，音、形相同卻包容兩項不同的含義。“意苡”之于“意已”，“狼毒”之于“郎讀”，前面的是一個詞，有完整的概念，后面的卻不是一個詞，也就無法下定義，它們的配合純粹出于讀音相同罷了，形、義是沒有共同之處的，而寫作時卻要兼顧到兩方，可見十分不易，這是一種特殊的語言藝術。雖然如此，嵌藥名的詩詞畢竟難寫，是束縛思想感情表露的，所以徐釚在《詞苑叢談》中說，“此等詞，偶一為之可耳，畢竟不雅。”確有見地。 (顧 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