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人間詞話·水光云影遠》經典解讀
王國維《人間詞話·水光云影遠》經典解讀
水光云影遠
介存謂:夢窗詞之佳者,如:“水光云影,搖蕩綠波,撫玩無極,追尋已遠。”余覽《夢窗甲乙丙丁稿》中,實無足當此者。有之,其“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愁怨”二語乎?
踏莎行
吳文英
潤玉籠綃,檀櫻倚扇。繡圈猶帶脂香淺。榴心空疊舞裙紅,艾枝應壓愁鬟亂。
午夢千山,窗陰一箭。香瘢新褪紅絲腕。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愁怨。
“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愁怨。”此句愁情幾許,都散卻風雨之中。
風雨之中,愁情難寄。
渾然的清麗,正所謂柔美的只能感受,伸手一觸摸便隨風而散。
這恐怕是吳文英最清秀的句子了。
周濟說吳文英的詞如:“水光云影,搖蕩綠波,撫玩無極,追尋已遠。”指的是吳文英的詞水光云影共徘徊,若綠波之搖蕩,撫玩不足以啟遠,追求難達于雋永。
王國維同意他的觀點,但是只針對一句“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愁怨”表達同意的態度。
這句寫景寫情,情景交融,情感真摯自然,正符合王國維的不隔之說。
而吳文英之詞,整體來看似乎走不出南宋詞在遣詞造句上的局限,太過于修飾以及想尋找新奇之感,依舊在境界上難有突破。
而在詞中,王國維看重的是詞的品行,外在的修飾再華麗,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
遣詞造句向來是詞人的本事,如果在句子里沒有埋下高雅的靈魂,那無疑是在用文字的華美來欺瞞讀者。
吳文英寫詞之時信誓旦旦,立求自成一家,可是由于自身條件不足,論胸襟比不上辛棄疾,才情天賦比不上姜夔,他的詞往往在藝術技巧上追求新奇。
他喜搭配文字,寫池水用“膩漲紅波”,寫云彩是“倩霞艷棉”,寫花容“腴紅鮮麗”。
初讀之,覺得有些新意之感,可是再讀之,便覺得裝得厲害,好像女人的妝化得太濃,臉上盡是脂粉,漂亮卻是不真實的空,看起來虛無得厲害,這樣的假只會叫人望而生畏,不敢對她生情。
他喜好寫幻覺,他的詞總是似幻似真。
比如:“黃蜂頻撲秋千索,有當時、纖手香凝。”(《風入松》)黃蜂撲秋千,是眼前之景,已亡之美人的纖纖細手曾經在這秋千上留下過香氣。黃蜂撲秋千的原因恰似撲尋曾經美人之香。這里真實和虛幻結合,化虛幻為真實。
比如:“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八聲甘州·陪庾幕諸公游靈巖》)
這里是化真實為虛幻,將靈巖山比作是從青天隕落的長星。
他的詞多用此手法,一首詞似乎過多地強調了修辭,依舊是缺少性情之感,多閱之,頗有文人賣弄文采之感。
張炎在《詞源》中就批評他的詞:“如七寶樓臺,炫人眼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
張炎指責吳文英的詞缺乏邏輯性和連貫性,在文辭上卻有描繪過甚、堆砌晦澀、故作新奇之弊。
猶似用盛裝來掩蓋天生的缺陷。
盛裝若是卸下,缺陷便暴露無遺。
無境界之詞,如無情之人。
思佳客·賦半面女骷髏
吳文英
釵燕攏云睡起時,隔墻折得杏花枝。青春半面妝如畫,細雨三更花又飛。
輕愛別,舊相知。斷腸青冢幾斜暉。斷紅一任風吹起,結習空時不點衣。
詞中依舊是以幻為真的手法,將一具恐怖女骷髏寫成妙齡綽約之少女。
盡管詞中文字華麗漂亮,它沒有蒲松齡作品里鬼妖與人談情說愛的浪漫,除了此人對著一具骷髏盡情地遐想之外,也再無其他東西,想想也就是想想罷了。
這具盛裝之女骷髏,用來形容吳文英之詞風或許也是極其恰當的。
外表再美麗,不過是裝點而已,內里干枯,已無動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