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久元曲作品鑒賞

張可久元曲作品鑒賞

張可久

張可久（1270？—1348），元代后期著名散曲家。字伯遠，號小山；一說名伯遠，字可久；又說名久可，字可久。慶元（今浙江寧波）人。事跡不可詳考。略知曾以路吏轉首領官，掌省署文牘，一生仕途不得志，時官時隱，四處奔波，足跡遍及湘、贛、閩、皖、蘇、浙等地；年七十余，尚為昆山幕僚，80歲左右為“監稅松源”。晚年居杭州，以山水自娛，畢生專寫散曲，不寫雜劇，尤其致力于小令，與馬致遠、盧摯、貫云石等有詞曲唱和，稱馬致遠為先輩。今傳小令855首，套數9首，數量在元代散曲作家中首屈一指。張可久是元代散曲由前期的樸素自然變為后期的典雅工麗的關鍵人物，是“清麗派”散曲作家的代表。張氏善于把詩詞的詞藻、句法、聲律等吸收到散曲中去，使散曲詩詞化。他的散曲詞藻華麗，對仗工整，聲律諧和，風格俊逸，當時便已成集。現存天一閣本《小山樂府》，影元抄本《北曲聯樂府》，明李開先輯《張小山小令》，徐渭輯《小山樂府》，清夏煜輯《張小山小令選》，清勞權輯《張小山北曲聯樂府》及近人任訥《散曲叢刊》本《小山樂府》等。

【黃鐘】人月圓

山中書事

興亡千古繁華夢，詩眼倦天涯^①。孔林喬木^②，吳宮蔓草，楚廟寒鴉。數間茅舍，藏書萬卷，投老村家^③。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題解】

這首小令詠史兼抒懷。千古興亡的歷史，如夢幻一般，使人既感慨又厭倦。在現實中，只要有書可讀，有茅屋可居，有濃濃的松花酒，有淡淡的春水茶，就足以安度此生。作者詠史是為了抒發自己參破世情、寄意山林的情懷，古今融匯，二者相得益彰。全曲風格豪放，意韻深沉，在小山樂府中別具一格。

【注釋】

①“詩眼”句——意謂詩人已倦觀天下事物。詩眼，詩人超脫世俗的眼光、洞察力。

②“孔林”三句——意謂看到孔林的樹木令人肅然敬仰，春到吳宮的野草，使人感慨頓生，看到楚廟棲宿寒鴉，令人心境悲涼。孔林，山東曲阜孔子的墓地。吳宮，指三國時吳國于建業（今南京）建立的宮殿。楚廟，戰國時楚國的宗廟。

③投老——到老，臨老。村家，住在山野小村。

【雙調】水仙子

次韻

蠅頭老子五千言^①，鶴背揚州十萬錢^②，白云兩袖吟魂健^③。賦莊生秋水篇^④，布袍寬風月無邊。名不上瓊林殿^⑤，夢不到金谷園^⑥，海上神仙。

【題解】

厭倦官場生活，蔑視功名利祿，主張歸隱田園，在“白云”、“風月”的撫摸下，過著“神仙”的日子，道家清靜無為、恬淡寡欲的思想在本支曲子得到的形象的表達。

【注釋】

①蠅頭——喻指小字。老子的《道德經》約有五千多字。

②“鶴背”句——唐闕名《商蕓小說》：“有客相從，各言所志，或愿為揚州刺史，或愿多貲財，或愿騎鶴上升。其一人曰：‘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欲兼三者。”

③“白云”句——意謂兩袖白云而詩情健旺。白云兩袖，以白云為伴，放情山水。吟魂健，指吟詠、創作詩歌的情感旺盛。

④“賦莊生”句——莊子有《秋水》篇。

⑤瓊林殿——北宋名苑，在汴京（今河南開封市）城西，朝廷宴請新及第進士多在此地。

⑥金谷園——晉石崇所建，石氏為晉時著名的豪富。

【雙調】折桂令

九日

對青山強整烏紗^①。歸雁橫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②，金杯錯落，玉手琵琶。人老去西風白發，蝶愁來明日黃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陽，數點寒鴉。

【題解】

九日，即農歷九月九日重陽節。本支曲子通過對節日來臨的感懷，表現作者厭倦官場生活，想及早歸隱的思想感情。寓情于景，以情人景，是本曲子寫作特點。全曲語言清麗，字句凝煉，對仗工整，音調諧美，被后人譽為“瑤天笙鶴”之佳作。

【注釋】

①烏紗——烏紗帽。

②翠袖殷勤——宋晏幾道《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

【雙調】折桂令

讀史有感

劍空彈月下高歌^①，說到知音，自古無多。白發蕭疏^②，青燈寂寞，老子婆娑^③。故紙上前賢坎坷^④，醉鄉中壯士磨跎^⑤。富貴由他，謾想廉頗^⑥，誰效常何^⑦！

【題解】

“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晉左思詩句），高才得不到重用，抑郁終生，這是封建社會中一個普遍現象，元代尤甚。本支曲子“讀史有感”也是在對這一現象發表感慨。曲中列舉了馮諼、馬周、廉頗等曾經坎坷不遇的才俊，旨在抒發才不得用的苦悶，也表露出自己對得到知遇的人的汲引的渴求。用典貼切，感慨深沉是本曲子的風格特點。

【注釋】

①劍空彈——借用戰國時馮諼故事。《戰國策·齊策》載，馮諼為孟嘗君門下食客，始受冷遇，曾彈鋏（劍）發抒牢騷。

②蕭疏——稀疏，疏落。

③老子——作者自稱。婆娑，盤桓不進的樣子。

④故紙——古書。

⑤“醉鄉”句一《新唐書·馬周傳》載，馬周未發跡之前，在新豐旅舍里受到店主人的冷落，獨飲一斗八升酒以消愁。壯士，指馬周。磨跎，逍遙自在，此處指消磨時光。

⑥廉頗——戰國時趙國大將，多次為趙立功，后被讒逃魏。趙國時屢為秦國所困，欲再起用廉頗。但使者卻被廉仇人賄賂，言廉已老，致使廉未能被召回（事見《戰國策·趙策》）。

⑦常何——唐太宗時中郎將，因薦馬周而受到賞賜（事見《新唐書·馬周傳》）。

【雙調】折桂令

酸齋學士席上

岸風吹裂江云，迸一縷斜陽，照我離樽。倚徙西樓，留連北海^①，斷送東君^②。傳酒令金杯玉筍^③，做詩壇羽扇綸巾^④。驚起波神，喚醒梅魂。翠袖佳人^⑤，白雪陽春^⑥。

【題解】

酸齋，貫云石號酸齋。本支曲子當為送別之作。開頭三句，渲染送別氣氛：江風勁吹，夕陽西照，離人舉酒，景象黯淡，別緒凄切，賓主雙方不忍分別的情誼隱然可見。接下描寫，格調卻是豪邁昂揚。在作者筆下，主人酸齋學士風流倜儻，羽扇綸巾，詩酒豪興，驚江神，喚梅魂，大有李白、東坡之風，令人神往；格調的高亢俊逸，也一掃別離的低沉與抑郁，在送別之作中，本支曲子堪稱別具一格的佳作。

【注釋】

①北海——本指東漢孔融，孔融曾任北海相，故稱。此處代指酸齋學士。

②東君——春日之神。此指春日。

③玉筍——形容美人的手指，此代指美人。

④羽扇綸（guān）巾——手搖著羽毛扇，頭裹著青絲巾，文士的打扮。此指酸齋學士。蘇軾《念奴嬌》詞有“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之句。

⑤翠袖佳人——唐杜甫《佳人》：”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翠袖，翠色的衣袖。

⑥白雪陽春——《白雪》、《陽春》為戰國時楚地高雅的歌曲，此處指佳人的唱曲，也兼指酸齋學士的高雅。

【中呂】滿庭芳

山中雜興

風波幾場，急疏利鎖^①，頓解名韁。故園老樹應無恙，夢繞滄浪^②。伴赤松歸歟子房^③，賦寒梅瘦卻何郎^④，溪橋上，東風暗香^⑤，浮動月昏黃。

【題解】

掙脫了名利的羈絆，回歸大自然，作者的心情是無比欣悅的。在山中所引發的“雜興”，就是對隱居生活的向往，對赤松子、張良、林逋等仙人、隱士的羨慕。全曲風格明快曉暢，語句清雅新穎，作者的情趣也是高雅而又爽朗的。

【注釋】

①“急疏”二句——意謂趕快掙脫名利的束縛。疏，疏遠。頓，頓時，立即。

②夢繞滄浪——指向往隱逸生活。《楚辭·漁父》：“（漁父）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③赤松——赤松子，傳說中的仙人。子房，西漢張良，字子房。功成身退，從赤松子游。

④何郎——指南朝梁著名詩人何遜。何有《詠早梅》詩，對后世影響很大。

⑤“東風”二句——化用北宋林逋《山園小梅》：“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中呂】普天樂

西湖即事

蕊珠宮^①，蓬萊洞^②。青松影里，紅藕香中。千機云錦重^③，一片銀河凍。縹緲佳人雙飛鳳^④，紫簫寒月滿長空。闌干晚風^⑤，菱歌上下，漁火西東。

【題解】

本支曲子寫西湖夜景。山間樓閣，水上山洞，彩云銀漢，游人風姿，采菱漁釣，洞簫聲動，作者一一描繪，有色有聲，層次清晰，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動靜結合，情景交融。一幅優美恬靜的圖畫，使讀者也仿佛置身其中。

【注釋】

①蕊珠宮——道教傳說中天上的仙宮，此處為形容山上華麗的樓閣。

②蓬萊——傳說中海上仙山。此處形容湖中幽靜的山洞。

③“千機”二句——言空中片片云朵如同千機織成的彩錦，長長的銀河，像冰凍似的明亮皎潔。

④“縹緲”二句——暗用簫史、弄玉騎鳳吹簫的典故。《列仙傳》載，秦穆公之女弄玉愛上善吹簫的簫史，秦穆公允其結成夫婦，并筑臺使居。一日簫史吹簫引鳳至，與弄玉一同騎鳳成仙。

⑤闌干——欄桿。

⑥菱歌——采菱婦女所唱的歌。

【中呂】迎仙客

秋夜

雨乍晴^①，月籠明，秋香院落砧杵鳴^②。二三更^③，千萬聲，搗碎離情，不管愁人聽^④。

【題解】

這首小曲抒寫了因秋夜搗衣聲而引起的離愁。秋夜凄清，本就容易引人傷感，家家戶戶又響起了搗衣聲，使得主人公觸景傷懷，思緒綿綿。更深夜半，此起彼伏的搗衣聲仍未停歇，好像要把主人公的離情搗碎。小曲很像民歌，語意清新，別具意境，是小山樂府中較為本色的一首。

【注釋】

①乍晴——剛剛放晴。

②砧杵（zhēnchǔ）鳴——各庭院都響起了搗衣聲。砧，搗衣服用的石板。

③二三更——指夜深時分。

④愁人——愁緒滿懷的人。

【中呂】迎仙客

括山道中

云冉冉^①，草纖纖^②，誰家隱居山半掩？水煙寒^③，溪路險，半幅青簾^④，五里桃花店。

【題解】

括山，在今浙江省麗水縣東南。這首小令寫游括山時所見風景，表現了作者對山居生活的贊美。草盛云飛，水煙凝寒，溪路藏險，青簾酒店，在作者筆下，括山道中的景物生機勃勃，絢麗多姿，字里行間也跳動著作者閑適歡快的情感。全曲妙語天成，自然純樸，清新之氣撲面而來，讀來情趣盎然。

【注釋】

①冉冉——緩慢移動的樣子。

②纖纖——形容草木茂盛。

③水煙寒——山中霧氣籠罩，一片寒意。

④青簾——指酒店掛在門前做標志的招幌。

【越調】寨兒令

憶鑒湖

畫鼓鳴，紫簫聲，記年年賀家湖上景。競渡人爭^①，載酒船行，羅綺越王城^②。風風雨雨清明，鶯鶯燕燕關情。柳擎和淚眼^③，花墜斷腸英。望海亭，何處越山青。

【題解】

鑒湖，又稱鏡湖，在今浙江省紹興市南。唐秘書監賀知章請朝廷將此湖為放生池，詔賜一角，故鑒湖又有賀監湖或賀家湖之別稱。鑒湖山光水色，風景優美宜人，作者憶鑒湖，抓住最能表現鑒湖特征的景物，予以描繪。紫簫畫鼓，競渡人爭，載酒湖中；風雨清明，鶯燕關情，花紅柳媚，訴諸筆端。景色絢麗多姿，畫面鮮妍悅目，鑒湖確是值得一憶啊！

【注釋】

①競渡人爭——指農歷五月五日端午節的龍舟競渡。

②越王城——即紹興，因春秋時越王勾踐建都于此，故稱；羅綺越王城，指紹興人人都衣錦披繡。

③“柳擎”二句——言花、柳使人動情銷魂。和淚眼，形容柳枝上的嫩芽。嫩芽像眼，又沾雨絲。英，花瓣。

【越調】寨兒令

題昭君出塞圖

辭鳳閣^①，盼灤河^②，別離此情將奈何。羽蓋峨峨^③，虎皮馱馱^④，雁遠暮云闊。建旌旗五百沙陀^⑤，送琵琶三兩宮娥。翠車前白橐駝^⑥，雕籠內錦鸚哥。他，強似馬嵬坡^⑦。

【題解】

昭君名嬙，秭歸人。西漢元帝宮女。竟寧元年（前33），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求通婚，元帝以昭君予之。昭君為單于生一男，呼韓邪死，其子復妻昭君，生二女（事見《漢書·匈奴傳》）。后世詩文詠昭君及昭君事為題材之繪畫甚多，“昭君怨”是眾多創作藝術作品的基調。本支曲子題為《題昭君出塞圖》，以詩歌的形式重現了原作的畫面，其“怨”（“別離此情將奈何”）也應是畫上所呈現的。但是，昭君之“怨”，在本曲中都是以“無怨”表達出來，這就是曲末一句：“他，強似馬嵬坡”，這是畫龍點睛的精彩一筆！作者慶幸昭君沒有像楊貴妃那樣落得個“宛轉蛾眉馬前死”的下場，其諷刺的意味是如此深長，如此耐人尋味！

【注釋】

①鳳閣——皇宮。

②灤（luán）河——在河北省東北部，為昭君出塞必經之地。

③翠蓋——用翠羽毛做的車蓋。峨峨，高聳的樣子。

④虎皮——虎皮坐墊。馱馱，厚實的樣子。

⑤建——豎立。沙陀，我國古代北方少數民族之一。此處指匈奴士兵。

⑥橐駝——即駱駝。

⑦馬嵬坡——地名，在陜西省興平縣西。安史之亂起，唐玄宗倉惶逃蜀，行經馬嵬坡，士兵嘩變，要求處死楊貴妃，“六軍不發無奈何”，玄宗下令處死楊貴妃。

【雙調】殿前歡

次酸齋韻

釣魚臺^①，十年不上野鷗猜^②。白云來往青山在，對酒開懷。欠伊周濟世才^③，犯劉阮貪杯戒^④，還李杜吟詩債^⑤。酸齋笑我，我笑酸齋。

【題解】

酸齋，即貫云石，其號酸齋。本支曲子寫歸隱山林以詩酒自娛的愿望。但作者與貫氏一樣，都處在歸隱未得的兩難境地中。曲末“酸齋笑我，我笑酸齋”，就是表現了這種無可奈何的心理。全曲自然清麗，富有情韻，既爽朗勁健，且豪氣十足。

【注釋】

①釣魚臺——即東漢嚴光釣游之地，在浙江富春江畔。

②“十年”句——意謂鷗鳥猜疑我們歸隱的誠意。

③伊周——即伊尹、周公，分別為商、周的圣賢之臣。

④劉阮——晉代劉伶、阮籍。“竹林七賢”中人物，以嗜酒著名。

⑤李杜——唐李白、杜甫。

【雙調】殿前歡

客中

望長安^①，前途渺渺鬢斑斑。南來北往隨征雁^②，行路艱難。青泥小劍關^③，紅葉湓江岸^④，白草連云棧^⑤。功名半紙，風雪千山。

【題解】

作者一生奔波，也曾在入仕的道路上孜孜以求，但一直沉淪下僚，這首小曲所描寫的，就是他歷盡艱辛、奔走仕途的反思。李白曾寫《行路難》一詩，抒發他有志難酬、才不見用的苦悶。這支小曲的主旨也是“行路艱難”，并且用一個鼎足對做了具體的描述：“青泥小劍關，紅葉湓江岸，白草連云棧。”最后兩句以“半紙”和“千山”對舉，以此否定了過去對功名的追求。

【注釋】

①長安——此處指元朝京城。

②征雁——因季節變化而遷徙遠行的大雁。

③青泥——嶺名，今陜西洛陽縣北五十三里。小劍關，劍門關在今四川省。

④湓（pén）江——水名，在今江西省境內。

⑤連云棧——棧道名，在今陜西省漢中地區。

【中呂】紅繡鞋

天臺瀑布寺

絕頂峰攢雪劍^①，懸崖水掛冰簾^②，倚樹哀猿弄云尖^③。血華啼杜宇，陰洞吼飛廉^④。比人心，山未險。

【題解】

天臺，山名，在今浙江省天臺縣北。這是一支寫瀑布景物的曲子。開頭五句，寫足了天臺山的高峻和飛瀑的奇險。但這支曲子并不是為寫景而寫景，而是以景險來比擬現實社會中人情的險惡。“比人心，山未險”字字千鈞，格外有力。通篇一氣呵成，比中有比，寓意深刻，發人深省。

【注釋】

①攢（cuán）——聚集。雪劍，形容山峰積雪潔白，山勢挺拔陡峭。

②水掛冰簾——瀑布直瀉而下，懸崖像掛著一張冰凝的簾子。

③哀猿——猿猴鳴叫聲音凄切，故稱。

④陰洞——陰冷的洞穴。飛廉，傳說中的風神。

【越調】天凈沙

江上

落雁平沙^①，依依孤鶩殘霞^②，隔水疏簾幾家^③。小舟如畫，漁歌唱入蘆花。

【題解】

這首小令寫水邊漁村的晚景，小鳥鳴叫，野鴨低飛，晚霞疏林，村落人家，畫面恬淡幽靜，一片盎然生機。末尾二句用白描手法寫漁人蕩舟湖中，悠然自得，具有濃郁的詩情畫意。

【注釋】

①（yōng）——小鳥鳴叫應和的聲音。平沙，水邊沙洲。

②“依依”句——語出唐王勃《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依依，輕輕飄飛的樣子。鶩，野鴨。殘霞，晚霞的余暉。

③“隔水”句——意謂隔岸稀稀落落的樹林里座落著幾戶人家。

【雙調】慶東原

次馬致遠先輩韻

詩情放，劍氣豪，英雄不把窮通較^①。江中斬蛟，云間射雕，席上揮毫。他得志笑閑人，他失腳閑人笑^②。

【題解】

原作共有九首，此為第五首；每首結尾兩句相同，均反復詠唱“他得志笑閑人，他失腳閑人笑”本曲中以英雄自稱、以達士自任、以才士自許，表現作者豁達之志。曲末兩句是“窮通”均不計較的集中概括，大有窺破世情、睥睨一切的豪情壯志，讓讀者窺見了作者性格及作品風格的另一種表現形態。

【注釋】

①窮通——窘困與顯達。《莊子·讓王》：“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

②失腳——即失意。

【雙調】清江引

秋懷

西風信來家萬里^①，問我歸期未？雁啼紅葉天^②，人醉黃花地^③，芭蕉雨聲秋夢里。

【題解】

這首小令抒寫了秋日思鄉的情懷。萬里之遙的故鄉來信催問歸期，于是引起了游子的鄉愁。這鄉愁通過對雁啼、紅葉、黃花、雨打芭蕉等景物有聲有色的描寫，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雁啼紅葉天，人醉黃花地”，寫景而融情，對仗工整，是很難得的對偶佳句。

【注釋】

①信來——有家信傳來。

②紅葉天——指秋天。

③黃花地——菊花滿地，節令已到深秋。黃花，菊花。

【雙調】水仙子

歸興

淡文章不到紫微郎^①，小根腳難登白玉堂^②，遠功名卻怕黃茅瘴^③。老來也思故鄉，想途中夢感魂傷。

云莽莽馮公嶺^④，浪淘淘揚子江，水遠天長。

【題解】

歸興，即歸鄉的感觸。這支曲是作者離開官場歸鄉時所作。前面三句說自己既無才學又無靠山，去遠地又怕瘴癘纏身，因而當不了大官。看起來像是自謙，實際上有弦外之音，是在發不平之鳴。中間兩句點出思歸故鄉情懷。最后三句寫自己走在歸鄉的路途上，那云霞繚繞的山，那遼闊無邊的水，多像一幅美麗的山水畫，令人激動而輕快，似乎要與作者一道，迫不及待到達故鄉。

【注釋】

①淡文章——意即輕微文章。紫微郎，唐代中書省稱紫微省，紫微郎即中書郎。

②小根腳——喻根底淺，出身微賤。白玉堂，此指翰林院。

③遠功名——遠離朝廷到外地作官。黃茅瘴，指濕熱瘴疬之地。

④馮公嶺——即石人嶺，在杭州西湖邊。

【中呂】賣花聲

懷古

美人自刎烏江岸^①，戰火曾燒赤壁山^②，將軍空老玉門關^③。傷心秦漢，生民涂炭^④，讀書人一聲長嘆。

【題解】

“賣花聲”屬中呂宮調曲。正格句式為七、七、七、四、四、七，共六句。亦名“開平樂”、“秋云冷”、“秋云冷孩兒”等，也可入雙調。這首小令是詠史名作。前三句敘事，作者列舉了三件史實，概括古往今來英雄業績的盛衰。后三句抒情，慨嘆不管歷史如何運轉，都是老百姓遭殃。“讀書人一聲長嘆”，尤為憤慨沉痛至極。全曲風格沉郁，感情色彩強烈。

【注釋】

①美人——指項羽的寵姬虞姬。烏江，在今安徽省和縣以東。項羽被漢軍逼至烏江邊，不肯東渡而自殺。

②赤壁——在今湖北省蒲圻縣長江岸邊。三國時孫劉聯軍在此用火攻打敗曹操。

③將軍——指漢代班超。玉門關，在今甘肅省敦煌縣西，是古代通往西域的重要交通要道。班超在西域三十多年，老了上書請求回來，曾道：“但愿生入玉門關。”

④涂炭——比喻陷于水深火熱之中。

【中呂】賣花聲

客況

登樓北望思王粲^①，高臥東山憶謝安^②。悶來長鋏為誰彈^③？當年射虎^④，將軍安在？冷凄凄霸陵古岸。

【題解】

本支曲子抒發客居他鄉的愁悶情懷。作者懷才不遇、渴望建功立業、理想幻滅、向往隱居生活等等思想感情，在此曲子中都有所表現。用典貼切自然，抒情含蓄曲折，是本曲的風格特點。

【注釋】

①“登樓”句——王粲，字仲宣，東漢末年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人，“建安七子”之一。曾登當陽縣城樓北望，寫下著名懷鄉之作《登樓賦》。

②“高臥”句——東晉著名詩人、政治家謝安，曾隱居會稽東山，朝廷屢征不就。

③“悶來”句——用馮諼客孟嘗君典故，已屢見前注。

④“當年”三句——用漢將軍李廣故事。李廣善射，少年曾射虎，因功封為將軍。

一夕因喝酒，宿于霸陵驛亭下，為亭尉所盤詢。霸陵，在今陜西長安縣東，為漢皇帝陵寢之一。

【南呂】罵玉郎過感皇恩采茶歌

楊駒兒墓園

莓苔生滿蒼云徑^①，人去小紅亭。題情猶是酸齋贈^②。我把那詩韻賡^③，書畫評，闌干憑。〔感皇恩〕茶灶塵凝^④，墨水冰生^⑤。掩幽扃^⑥，懸瘦影，伴孤燈。琴已亡伯牙^⑦，酒不到劉伶^⑧。策短藤^⑨，乘暮景，放吟情。〔采茶歌〕寫新聲^⑩，寄春鸞。明年來此賞清明，窗掩梨花庭院靜，小樓風雨共誰聽？

【題解】

楊駒兒，生平不詳，約是和作者及貫云石同一時代的雜劇作家兼藝人。從本曲中可以看出，作者和楊駒兒生前交誼深厚，引為知己。楊駒兒去世了，作者到其墓園憑吊。眼前的景物是莓苔滿徑、茶灶蒙塵、墨池生冰，人亡物在，睹物傷人，作者不禁悲從中來，痛失知音。本曲以景寓情，滿紙凄涼，令人不忍卒讀。

【注釋】

①莓苔——蘚苔類植物。蒼云徑，青云彌漫的小路。

②酸齋——即貫云石。

③賡（gēng）——賡和，和詩。

④茶灶塵凝——茶爐已落滿塵土。

⑤墨水冰生——墨池之水已經凍結。

⑥掩幽扃（jiōng）——門幽靜地掩著。扃，門。

⑦伯牙——春秋時人，以善彈琴著名。與鐘子期為友，鐘善聽琴，伯牙引為知音。

子期死，伯牙從此絕彈。

⑧劉伶——魏晉人，性嗜酒，“竹林七賢”之一，著有文《酒德頌》一篇。唐李賀《將進酒》：“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⑨策——策杖，拄杖。短藤，藤杖。

⑩“寫新聲”二句——意謂寫下此曲，讓春鶯去吟唱。

【正宮】醉太平

嘆世

人皆嫌命窘^①，誰不見錢親？水晶環入面糊盆^②，才沾粘便滾^③。文章糊了盛錢囤^④，門庭改做迷魂陣^⑤，清廉貶入睡餛飩^⑥。胡蘆提倒穩^⑦。

【題解】

這是一首感嘆世風的曲子。作者運用形象的比喻，譏刺當時一些文人入了官場便變得世故圓滑，與惡勢力同流合污，營私舞弊，坑害人民，為了金錢連廉恥之心都不顧了。小曲大量地運用民間俗語和形象的比喻，辛辣地譏刺了當時拼命追求金錢利祿的世俗風尚，在張可久的散曲中別具一格。

【注釋】

①命窘（jiǒng）——命運不好。窘，窘迫，窮困。

②水晶環——此指原來很本分、純樸的人。面糊盆，此指當時的官場。

③才沾粘便滾——很快變得世故圓滑起來。

④“文章”句——寫文章做學問也可以用來賺錢發財。囤，盛放糧食的器具。

⑤迷魂陣——喻坑害人的地方。

⑥睡餛飩——比喻愚昧無能。

⑦葫蘆提——指糊里糊涂的人。

【雙調】落梅風

書所見

柳葉微風鬧^①，荷花落日酣。拂晴空遠山云淡。紅妝女兒十二三，采蓮歸小舟輕纜^②。

【題解】

“書所見”，作者見到了什么？見到了一位非常美麗可愛的采蓮小姑娘，她采完蓮正在把小船系住。小姑娘的美麗可愛是通過寫景表現出來的。開頭三句，句句是在寫景，也是在寫人。微風中的柳葉擺動，使人看到了小姑娘的眉；荷花紅醉，使人看到了小姑娘的面容；遠山云淡，使人看到了小姑娘的鬢發，以景喻人的手法運用何其嫻熟而又準確！

【注釋】

①“柳葉”二句——化用宋王安石《題西太一官壁》：“柳葉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句意。微風鬧，因微風吹動而飄動。柳葉，喻眉。落日酣，言落日斜照荷花，荷花紅得像喝醉了一樣。酣，暢快地喝酒。荷花，喻面容。

②纜——系。

【中呂】普天樂

道情

北邙煙^①，西州淚^②。先朝故家，破冢殘碑^③。樽前有限杯，門外無常鬼^④。未冷鴛幃合歡被^⑤，畫樓前玉碎花飛^⑥。悔之晚矣，蒲團紙被^⑦，歸去來兮^⑧！

【題解】

世事無常，人情無常，盛衰轉瞬，情愛轉瞬，“樽前有限杯，門外無常鬼”，一切都是無常；及早抽身，歸隱江湖，否則“悔之晚矣”……這些就是“道情”的內容。意境深遠，情感低沉，色彩悲涼，是這支曲子的風格特點。

【注釋】

①北邙——山名，在河南洛陽縣北。漢魏以來，王公貴族多葬于此。

②西州淚——東晉名臣謝安病時曾坐車進入西州門（故址在今江蘇南京市西），謝安死后，其愛甥羊曇發誓不再過此門，以免生哀。但一次大醉，卻誤至西州門，覺后大哭而回（事見《晉書·謝安傳》）。

③破冢——殘破的墳墓。

④無常鬼——迷信指勾魂的鬼。

⑤鴛幃——繡有鴛鴦的帷幔。合歡被，繡有合歡圖案的被子。

⑥“畫樓前”句——暗用石崇妾綠珠墜樓事。《晉書·石崇傳》載，石崇有愛妾綠珠美艷無雙，豪貴孫秀求之，石崇不允。孫秀于是矯詔石崇有罪。綠珠遂自投于樓下而死，以示不從孫秀之志。

⑦蒲團——用蒲草編織成的座墊，為僧人坐禪及跪拜時所用。紙被，紙做的被子。陸游《寄謝朱文紙被》：“紙被圍身度雪天，白于狐腋暖于綿。”可見保暖性較好。蒲團紙被，指過簡樸的隱逸生活。

⑧歸去來兮——陶淵明有《歸來去辭》，后用作表示歸隱之意。

【越調】小桃紅

淮安道中

一篙新水綠于藍^①，柳岸漁燈暗。橋畔尋詩駐時暫^②。散晴嵐^③，依微半幅云煙淡^④。楊花亂糝^⑤，扁舟初纜^⑥，風景似江南。

【題解】

淮安，今江蘇淮安。春水泛綠，柳岸燈昏，山霧微茫，楊花飄灑。作者從水路到淮安，沿途見到這如詩如畫的景物，心情歡悅，禁不住寫下了“風景似江南”這贊美的詩句。小曲意境朦朧恬淡，“依微半幅云煙淡”，比喻新穎貼切，足見作者觀察事物、駕馭語言的能力。

【注釋】

①篙（gāo）——撐船的竹桿或木桿。新水，春水。

②駐時暫——停留很短的時間。

③散晴嵐——山上的霧氣散去。晴嵐，晴天里的霧氣。

④依微——依稀朦朧，隱隱約約，仿佛。

⑤亂糝（sǎn）——像米粒那樣紛紛飄落。糝，米粒，散粒。

⑥纜——此處指系船于岸。

【仙呂】一半兒

秋日宮詞

花邊嬌月靜妝樓，葉底蒼波冷翠溝^①，池上好風閑御舟。可憐秋^②，一半兒芙蓉一半兒柳^③。

【題解】

“一半兒”，屬仙呂宮曲調，正格句式為七、七、七、三、九，共五句。宮詞敘寫宮妃的生活。本曲中女主人公所處的環境是這樣：妝樓是靜悄悄的，翠溝的水是冷冷的。小船非常安閑地擱在水面上，一切似乎都平淡無奇，都靜得出奇，但美麗的女主人公卻正是在這靜靜的環境中打發她的青春歲月。短短篇幅，沒有一句是在寫心情，但女主人公的寂寞孤獨之感情卻隱然可見，這正是得力于作者高妙的藝術構思。

【注釋】

①翠溝一溝水蒼綠泛光，故稱。

②可憐——可愛。

③“一半兒”句——唐白居易《長恨歌》：“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此一語雙關，一指秋景之絢麗，一指美人之嬌好。

【中呂】山坡羊

閨思

云松螺髻^①，香溫鴛被^②。掩春閨一覺傷春睡。柳花飛，小瓊姬^③，一聲“雪下呈祥瑞”，團圓夢兒生喚起^④。誰，不做美？呸，卻是你！

【題解】

讀張可久的這支小曲，很容易讓人想起李清照的【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一詞。雖然二者所表現的意境不同，語詞也有俗雅之分，但在寫法上很有相似之處。小丫環的天真憨厚，少婦團圓夢被喚醒后的嬌嗔薄怒，其神態都被栩栩如生地表現出來，很富有戲劇性，而少婦對離人的深切思念之情，也就不言自明。

【注釋】

①螺髻——指婦女在腦后盤的螺殼狀發髻。

②鴛被——繡有鴛鴦的被子，此指被子。

③小瓊姬——漂亮的小丫環。

④生喚起——硬生生被喚醒。

【雙調】水仙子

懷古

秋風遠塞皂雕旗^①，明月高臺金鳳杯^②。紅妝肯為蒼生計，女妖嬈能有幾^③？兩蛾眉千古光輝^④：漢和番昭君去，越吞吳西子歸^⑤。戰馬空肥^⑥！

【題解】

懷古，所懷的古人是兩位女子：王昭君和西施。作者對她們充滿敬意，這兩位“為蒼生計”的女子，深明大義，赴國之難。作者不禁問道：像這樣的女子能有幾個？她們應與“千古光輝”！結尾“戰馬空肥”，諷刺有力，耐人尋味。國事靠的是女子，那么養著這些“戰馬”有什么用，它們豈不是徒然肥死在馬廄里！罵馬，當然是在罵那些懦弱的統治者們！

【注釋】

①“秋風”句——言漢王昭君“和番”事。昭君以和親方式遠嫁匈奴，使漢與匈奴保持和平關系。皂雕旗，飾有黑雕的旗子，匈奴所用。

②“明月”句——言春秋越國西施事。越國為吳所敗，越王勾踐把美女西施獻給吳王夫差。夫差深愛西施，常沉溺在酒色中，以至朝政荒廢，后為越所滅。

③妖嬈——美麗而才能出眾的女子。

④蛾眉——原用以形容女子的眉毛，此處指女子。

⑤“越吞吳”句——越滅吳后，西施回歸越國，相傳與范蠡結為夫婦，泛游五湖。

⑦空——白白，徒然。

【越調】憑闌人

江夜

江水澄澄江月明^①，江上何人玉箏^②？隔江和淚聽^③，滿江長嘆聲。

【題解】

這首小令寫江夜聽箏，篇幅雖短，但有景有情，哀怨凄清，內涵相當豐富。尤其是“隔江和淚聽，滿江長嘆聲”二句，強調了箏聲動人心弦的藝術效果，溝通了彈者與聽者的感情，很像一首微型的《琵琶行》。小曲意境迷離幽遠，頗有唐人絕句的韻致。

【注釋】

①澄澄——形容江水清澈透明。

②（chōu）——彈奏，撥動。玉箏，箏的美稱。箏，一種橫臥式弦樂器。

③和淚——含淚。

【越調】憑闌人

湖上

遠水晴天明落霞，古岸漁村橫釣槎^①。翠簾沽酒家，畫橋吹柳花。

【題解】

這是一首寫湖上景物的小曲。水闊天晴，落霞紅艷，首句描寫的是大背景。在這大背景下又點綴著眾多的小景點：古岸漁村、酒店翠簾、綠柳畫橋……這一切共同組成了一幅清新明麗的靜態畫面。在作者的精心描摹下，湖上美景就是如此地令人心神向往。

【注釋】

①釣槎（chá）——釣船。槎，木筏，此處指船。

【南呂】一枝花

湖上晚歸

長天落彩霞，遠水涵秋鏡^①。花如人面紅，山似佛頭青^②，生色圍屏^③。翠冷松云徑^④，嫣然眉黛橫^⑤。但攜將旖旎濃香^⑥，何必賦橫斜疏影^⑦。

〔梁州〕挽玉手留連錦英^⑧，據胡床指點銀瓶^⑨。

素娥不嫁傷孤另^⑩。想當年小小⁽¹¹⁾，問何處卿卿⁽¹²⁾？東坡才調⁽¹³⁾，西子娉婷⁽¹⁴⁾，總相宜千古留名。吾二人此地私行，六一泉亭上詩成⁽¹⁵⁾。三五夜花前月明⁽¹⁶⁾，十四弦指下風生⁽¹⁷⁾。可憎⁽¹⁸⁾，有情，捧紅牙合和伊州令⁽¹⁹⁾。萬籟寂⁽²⁰⁾，四山靜，幽咽泉流水下聲⁽²¹⁾，鶴怨猿驚。

〔尾〕巖阿禪窟鳴金磬⁽²²⁾，波底龍宮漾水晶⁽²³⁾。夜氣清，酒力醒；寶篆銷⁽²⁴⁾，玉漏鳴⁽²⁵⁾。笑歸來仿佛二更，煞強似踏雪尋梅灞橋冷⁽²⁶⁾。

【題解】

這首套曲是被明人李開先譽為“千古絕唱”的名作。作品寫傍晚時分攜女伴游西湖的情景。作者一方面襲用前人名句，一方面自鑄新詞，文字俊秀，如流水行云，把西湖恬靜清幽的夜色，形象逼真地描繪出來，給人以極其美好的享受。

【注釋】

①“遠水”句——秋天的湖水遠闊清澈像明亮的鏡子。涵，含有，包含。

②佛頭青——染料名，深青色。宋林逋《西湖》詩：“春水凈于僧眼碧，晚山濃似佛頭青。”

③生色圍屏——指湖光山色如同色彩鮮明的屏風。生色，色彩艷麗而有生氣。

④“翠冷”句——松林小徑一片翠綠幽靜。

⑤“嫣然”句——比喻林間山色像美女的黛色畫眉那樣好看。嫣然，好看的樣子。眉黛，古代女子以黛描畫眉毛，此處比喻山色。

⑥攜將——攜帶，此處指攜女伴同游。旖旎（yǐnǐ）濃香，比喻嬌柔清香的美人。

⑦橫斜瘦影——指梅花。林逋《山園小梅》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⑧玉手——指女子潔白如玉的手。留連錦英，在花叢中漫步觀賞。錦英，盛開的花叢。

⑨據——倚，靠。胡床，從西域傳來的一種輕便坐具。亦叫“交椅”、“交床”。指點銀瓶，指喝酒。銀瓶，酒瓶。杜甫《少年行》：“不通姓字精豪甚，指點銀瓶索酒嘗。”

⑩素娥——指月中嫦娥。孤另，同“孤零”。

(11)小小——指南齊時錢塘名妓蘇小小。唐李賀《七夕》詩：“錢塘蘇小小，更值一年秋。”

(12)卿卿——古時夫妻間愛稱，也用來指所愛的女子。《世說新語·惑溺》：“王安豐婦，常卿安豐，安豐曰：‘婦人卿婿，于禮為不敬，后勿復爾。’婦曰：‘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遂恒聽之。”

(13)東坡——北宋文學家蘇軾，號東坡居士。才調，才情風度。

(14)“西子”二句——用蘇軾《飲湖上初晴后雨》詩典，蘇詩有“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句。西子，即春秋時越國美女西施。娉婷（pīngtíng），形容女子的姿態優美。

(15)六一泉——在杭州西湖孤山下，是蘇軾為紀念歐陽修（號六一居士）而命名的。

(16)三五夜——指農歷十五的夜晚。

(17)十四弦——古代一種弦樂器。指下風生，形容彈奏激越動聽。

(18)可憎——愛好之語，可愛。

(19)紅牙——紅牙板，打拍用的樂器，用紅色檀木制成，故名。合和，伴奏。伊州令，樂曲名。

(20)萬籟——泛指所有聲響。

(21)“幽咽”句一一白居易《琵琶行》：“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22)巖阿——山巖曲折的地方。禪窟，佛寺。鳴金磬（qìng），響起了敲銅磬的聲音。磬，佛家誦經時用的一種形狀似缽、用銅鑄成的打擊樂器。

(23)“波底”句——形容湖中倒映的岸景像龍宮在水波中蕩漾。

(24)寶篆（zhuàn）——指盤香。因其香煙裊裊上升如同篆字狀，故名。

(25)玉漏——古代的計時器，以滴水方式計算時間。

(26)“煞強似”句——唐詩人孟浩然于雪天至灞橋尋梅，馬致遠有《踏雪尋梅》雜劇（已佚），演孟浩然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