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鑒賞

作者： 張俊山

唐湜

1

駕一葉純白的輕帆，到蘭色的海上去!

望不見邊際與小涯，望不見綠色的土地，望不見花香鳥語、鶯飛草長，海是一個深湛的謎呵!

海是一個深湛的謎呵，海有戀人似的狂熱，海上的風、浪，會給你那白帆抹上海的顏色、海的氣息、海樣深沉的感情呢!

2

對于海，我有一個太深太深的記憶。

當年，我曾駕上想象的片帆，用年輕的臂膀作槳，向風浪滔天的海上劃去。

我的想象是單純的，我的希望只是一片無邪的樂土，一片原始的小島，一片未開墾、未被卑污的塵土沾污了的處女地。

我的想象是單純的，我的靈魂還是那樣年輕而又天真呢!我想象著海中會有一個地上的伊甸園，而年輕的尋夢者可以拿辛勞在那里換取幸福的果實；于是，我挺起了身子，向前，向前，用熱情的風去鼓滿想象的風帆……

然而，我終于失望了，我那正直的桅桿給狂暴的巨浪擊斷了；而風帆，又為海水輕輕地卷了去!

于是，在茫茫的海上，我的小舟迷失了方向，任風浪襲擊，任逆流簸弄……

3

緊跟著陰霾的白天，來了漫長的黑夜。

而黑夜里，蔚藍的天宇上卻給嵌上了輝煌的星群，象處女晶瑩的淚眼，象閃爍著蘭光的寶石，象就將逝去的彗星拖著璀燦的尾巴，象夢里的虹彩在我的眼前閃過。

于是，我嘗試著去找尋渴慕已久的北斗星，那偉大的星辰永遠那樣剛強地屹立著，給我們指出了航行的方向與道路。

于是，給她的神采鼓舞著，我又拾起了斷桅，綁上襯衣作小帆，讓熱情的風又一次鼓滿著它，駛向前去。

于是，在海上，我又一次微笑了……

一九四三年作于芳野山中

人生并不總是一帆風順的。你的理想，你的追求，有時會在某個關口遭受挫折。因此也就有了兩種截然相反的人生態度：或者百折不撓，從失敗中振作精神，繼續新的追求；或者一蹶不振，自甘沉淪，從此自暴自棄。唐湜的散文詩《海上》就寓含屬于前者的積極主題，它以優美的抒情啟迪人們應該怎樣對待生活。

詩篇采用隱喻手法，以在海上航行的經歷暗示人生理想的失而復得。“海”的象征意蘊是不難領會的，這是茫茫人世的具象化呈現。猶如渺無涯際的大海，人間生活本身就是“一個深湛的謎”。在它，既有“戀人似的狂熱”，也有滔天風浪，同時又有伊甸園似的“無邪的樂土”。后者正是人人心向往之的理想境界，吸引無數“年輕的尋夢者”用辛勞去“換取幸福的果實”。

可是，理想的風帆有時會遭遇惡風險浪，以至桅斷帆破，使生活的小舟“迷失了方向”，這就到了嚴重考驗的人生關口。清醒而堅定的人，此時此境不須迷亂，不要頹喪，而要去找尋那顆“指示了航行的方向和道路”的北斗星。哪怕是在茫茫暗夜里，只要你認準了“北斗星”，你就會鼓起新的希望，修補好你的船桅和風帆，憑借“熱情的風”，“馳向前去”。

因此，在生活的“海上”是值得拼搏奮進的，那里有危險，更有勝利的歡笑。

詩篇就是以詩人的現身說法，奏出一曲勇敢生活的人生樂章。它也許隱含著詩人的一段精神歷程，但對于所有的人卻具有普遍的啟迪意義。人們只要永葆這種樂觀的執著的生活意志，那就能經受任何挫折，使自己的生命長青長綠，開花結果。作品寫于一九四三年，正是中國人民內憂外患深重，中華大地暗夜沉沉的時代，那么它的現實意義就更顯得重大了。

詩篇想象豐富，情韻飽滿，更以華贍的文采洋溢出濃郁的詩意。請看這樣的段落：

而黑夜里，蔚藍的天宇上卻給嵌上了輝煌的星群，象處女晶瑩的淚眼，象閃爍著蘭光的寶石，象就將逝去的彗星拖著璀燦的尾巴，象夢里的虹彩在我的眼前閃過。

博喻的句組創造出魅人的意境，詩情畫意從活躍的想象款款流出，詩人對于生活的信心不是活靈活現了么?以這樣的眼光看待一時的挫折，他當然會重新發現“渴慕已久的北斗星”，再塑人生理想的。

生活終歸是美好的，要緊的是應當永遠保持積極進取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