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鑒賞
作者: 張俊山
戴望舒
雨停止了,簷溜還是叮叮地響著,給夢拍著柔和的拍子,好像在江南的一只烏蓬船中一樣?!按核倘缣欤嫶犛昝摺?,韋莊的詞句又浮到腦中來了。奇跡也許突然發生了吧,也許我已被魔法移到苕溪或是西湖的小船中了吧……
然而突然,香港的傾盆大雨又降下來了。
人在愁緒中,些事總關情。
抗戰期間,戴望舒懷著家國破碎之痛,避居香港,過著流亡者的生活,心中的悲苦是可想而知的。偏偏又遇到香港的陰雨天氣,自然環境的凄涼與詩人內心的隱痛也就呼應了。于是,寄托思念故國情懷的散文詩《雨》應時而生,就像簷溜的水滴一樣,款款低訴著詩人一腔情愫。
詩篇托物起興,落筆即寫到那觸情之“物”:
雨停止了,簷溜還是叮叮地響著,給夢拍著柔和的拍子,好象在江南的一只烏蓬船中一樣。
“簷溜”的水滴聲響叩擊著詩人的心弦,那“柔和的拍子”令詩人感到溫暖而親切,一個聯想油然興起。“江南的一只烏蓬船”不是無足輕重的聯想對象,它包含著詩人多少故國之思和昔日生活的美好記憶啊!就在這如夢如醉的聯想憶念中,故國的錦繡河山借韋莊的詩句集中映現出來。所以浮現于詩人腦際的詩句也不是無有生命、無有情感的文字組合,而是負載著聯想者的滿腔鄉思和愁緒的。伴隨這深深的思念,詩人不無癡迷的異想天開了:
奇跡也許突然發生了吧,也許我已被魔法移到苕溪或是西湖的小船中了吧……
現實的情境當然并非如此,這不過是詩人思鄉心切的迷幻情境的顯現,說到底,還是一個“夢”。詩篇就是通過一系列聯想充分展示了詩人在特定境遇里的特定情懷,雖然文字簡短,寥寥數語,卻有淋漓盡致的藝術效果。
第二段是一個陡然轉折,把第一段中那種如醉如癡的聯想情境一下拉回到現實情境中來了?!毕愀鄣膬A盆大雨又降下來了。”正是這傾盆的雨聲擊碎了詩人的“夢”,使他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的現實處境依然是流落異鄉、有家而難歸。這一段只是一個簡短的陳述句,但是,一個“然而”的轉折語氣,使前后兩種情境建立起強烈的對比關系,使那一句陳述里也就注滿了詩人的悲哀,“景語”也就化為“情語”。盡管這番情懷“不著一字”,但是卻不難體味出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處理,詩篇結束得反而更有余音繚繞之致,那悠悠不絕的韻味,不是在空白處更富人心入骨的詩力嗎?
戴望舒在香港曾被日軍逮捕。在獄中寫出有名的詩《我用殘損的手掌》,表現了愛國主義的高尚情懷和寧死不屈的民族氣節。從《雨》這篇散文詩來看,詩人作為一個愛國主義者的信念是堅定的,一以貫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