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字-情感
送愚蠢的生日卡是我家的傳統,但是我們不在卡片上寫“愛”之類的多愁善感的話,那樣會使我們感到尷尬。現在回想起來,我從不記得家里有誰說過“我愛你”這句話。
我快到29歲的時候,父親退休了,父母從維多利亞搬到了昆士蘭。我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朋友們都很驚訝,我的父母怎么搬到離我那么遠的地方。我只是聳聳肩,一點也不在乎,反倒把它看做一個可以到溫暖的地方度假的機會。
父親退休后的第6個月,母親打電話來說,她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我:“父親得了癌癥。但別擔心。”她告訴我。只是淋巴瘤,醫生向她保證這是最容易治愈的癌癥。只要堅持化療,他幾個月后就會好的。然而,當我兩個月后去昆士蘭看他們的時候,父親的樣子讓我感到震驚:他虛弱、體重下降,由于化療,頭發都掉光了。雖然他只有65歲,但看起來好像85歲。
看到他變成這樣,我很難過,我的情感一下子涌上來。我什么都沒想就上前抱著父親親他,我平生第一次說:“我愛你,爸爸!”他似乎有點吃驚,但還是笨拙地說了句:我也愛你。
我的情緒波動并沒有停止,我又抱住母親,對她說我愛她。然后,我輕輕松開她,期待著她對我的回應,但她什么都沒說。相反,她表現出很害怕的樣子。我感覺受到了傷害和侮辱,我努力地想問她為什么拒絕回應我。我做錯了什么?她到底怎么了?
假期結束得太快,我又回去上班了。一天,我偶然聽見一個同事在給她的母親打電話。最后,她說:“我愛你,媽媽。”就這么簡單。對于她的家人,要表達愛是如此容易。為什么在我家就這么難呢?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跑到廁所,大哭起來,哭到我覺得心都要碎了。這樣不對,我必須做些什么徹底地改變現狀。
我每周都會打電話給母親,周日該打電話的時候,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我們彼此說了近況和最近的一些趣事,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氣問母親:“你愛我嗎,媽媽?”母親頓了一下,然后突然說道:“你知道我是愛你的。別傻了。”
“我知道嗎?我不記得聽你說過這三個字。”
“嗯,我們家不說那樣矯情的話。”
“嗯,我想我們還是應該說的。從現在起,我希望我們的對話都以‘我愛你’作為結束,爸爸也是一樣。”
母親不情愿地答應了。在電話快結束的時候,我說:“我愛你,媽媽。”她回答說:“我也愛你。”這是我們第一次這么做。很快,說“我愛你”變得容易了,后來它變成了我們的習慣,不說這三個字我們是不會跟對方說再見的。家里的生日卡和圣誕卡也從愚蠢變得充滿感情。圣誕節的時候,媽媽給爸爸買了一張圣誕卡,上面用圣誕樹的形狀拼成“我愛你”三個字,看到這兒,我感動得幾乎哭了。
與此同時,父親勇敢地完成了癌癥的治療。12個月后,經過診斷,他終于可以出院了。一年后,淋巴瘤再次襲擊了父親,但他又一次勇敢地戰勝了它。
不幸的是,壓力和焦慮使母親也病倒了。2000年5月,她被確診患有胰腺癌。醫生告訴我,得這種病的人,只有百分之五的能夠幸存。
確診之后的第五個月,母親就住院了,就在我要去看他們之前。她的情況不妙但還不算危險,我每天早上都打電話詢問她的情況。一天早晨我打電話的時候,她的精神不錯。但是那天晚上,我的直覺告訴我,我需要再打一次電話。
我的擔心得到了證實:護士接了電話并遺憾地告訴我,母親的情況迅速惡化,她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知道今晚我是趕不過去的,我讓護士把電話放在母親的耳朵旁邊,這樣我就可以和她說話了。護士說:“她現在的意識不清,恐怕聽不到你說話。”但我不管,無論怎樣我都要這么做。
她把電話放在母親的耳朵旁邊,我就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哭著告訴母親我有多愛她,多么希望她能聽得到。剛開始,我從另一頭聽到的只不過是“嗯嗯”的聲音——但是之后,奇跡發生了,隨著一個深深的吸氣,母親說:“愛你……愛你,親愛的。”這是她失去意識之前說的最后的話,之后她再也沒說過話。母親在第二天早上4點離開了,當時父親陪在她身邊。
雖然母親的死使我深受打擊,但是令人吃驚的是我竟然挺了過來。當然,失去親人是一種極度的痛苦,我也流了很多眼淚。但是母親在死前說的那些話使我更能接受這個事實,我用最好的方式處理了我的悲傷。
慢慢地,爸爸適應了生平第一次的獨自生活。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親近了。
去年,爸爸又被診斷患有癌癥,這次是皮膚癌。到目前為止,他已經通過兩個療程的放療。我不知道爸爸是否會贏得這一最新的戰斗。他已經79歲了,不像以前那么強壯了,但他仍然像以前一樣決定戰斗下去。而且對于一件事,我是知道的:無論發生什么,無論將來怎樣——對于我和父親來說——我們對彼此說的最后的一句話一定是“我愛你”。這一點我是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