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爆劇啟示錄②|小警察的故事是怎么寫成今年華語NO.1的
提到警察題材的電視劇，你會想到什么？如何機智破案、如何神勇拿槍？這樣想的演員寧理在看完劇本之后才知道，他扮演的這個叫陳新城的警察面對的是瑣碎的鄰里糾紛與家長里短……
在最新出爐的豆瓣年度我最喜歡華語劇集榜單中，這部講述基層民警職場生活的電視劇《警察榮譽》獲得了當之無愧的第1名。播完半年之后，該劇獲得了23萬多人打出的8.5分，無疑是近年來國產職場劇的天花板了。一般來說，8分是國劇優秀與否的分界線，那么《警察榮譽》就是比一般優秀國劇還要優秀那么一丟丟。
這高出來的0.5分，劇本功不可沒。
尤其是在網文大IP改編漸成風潮的當下，《警察榮譽》作為原創劇本，無論是誠意、用心、還是能力，都值得一個大大的贊。紅星新聞文化頻道、談資創意傳媒獨家對話資深編劇趙冬苓，聆聽一部優秀國劇根兒上的故事。
01
一部好劇的架子和里子
《警察榮譽》開場就貢獻了一個幾乎代表了國劇最高制作水準的鏡頭。
一個長達5分40秒的鏡頭白描出八里河派出所轄區警員與人們的生活百態——熙熙攘攘的街頭人們忙碌奔波，買包子的、送蔬菜的、送孩子上學的……一輛警車慢慢悠悠從人群中開了過來，鏡頭轉向王景春扮演的八里河派出所所長王守一，王守一正在打電話向宋局長吐苦水，鏡頭跟隨他一路下樓張羅四位見習警員的歡迎儀式。八里河派出所大環境纖毫畢現，多位警員逐一登場，初現個性。
這場戲有多高級？王景春不僅要在臺詞里引出四名見習警員，更要在和11名演員的對話中建立起觀眾對八里河派出所的初印象，每個人的走位不能出現任何偏差，演員的情緒還需要連貫起來，鏡頭還有遠大中近特的流暢轉換，堪稱教科書級的運鏡。
在這個細節、戲劇鋪滿了時間與空間的鏡頭背后，是《警察榮譽》整體敘事能力的體現。眾多的人物、微妙的人物關系、紛繁瑣碎的故事情節多管齊下，在龐大的架構中，要做到故事有看頭、人物有嚼頭，對編劇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光是架子搭得好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里子。
《警察榮譽》第二集，見習警員們的第一次出警就很“反套路”。警員們圍捕身背兩條人命的犯罪嫌疑人，見習警員試圖安撫嫌疑人父母，反被對方襲警，引來村民集體圍截……警察非但不神勇，還犯了錯，差點辦黃了案子。
在八里河派出所我們看到的就是這樣去神光的警察故事。我們看到了警察腰上系的八大件、看到了他們怎么領裝備怎么出警、看到他們如何調解矛盾和“和稀泥”——查看500小時監控調查尿不濕被盜、為年邁老人尋找寵物狗“兒子”、勸阻輕生人士……劇播出后不僅得到觀眾的認可，還喚起了基層民警的共情。“平安北京”在微博表示：“《警察榮譽》片名里帶了‘榮譽’，但很多細節講得是“失去”，很真實，很基層！”一位基層民警的網友感慨，“真實得可怕，每天就是在單位處理這樣類似的警情”。
編劇趙冬苓表示，她寫《警察榮譽》時受到同類藝術作品的啟發，包括美劇《南城警事》，還有韓劇《live》，“我當時有想法覺得這樣的題材我自己能處理好，而且我相信不會比他們寫得差。又想起自己原來深入生活的時候，對基層警察沒有（在作品）表現，這也是一種遺憾，就想寫這樣一部表現基層派出所警察生活的影視劇。”
趙冬苓看了紀錄片《守護解放西》之后，更堅定了她對這種題材的創作，“我從一個創作者的角度來說，看到的不是故事。很多觀眾對這個紀錄片都津津樂道，所以我覺得像這種寫群像的，寫這種雞零狗碎警察生活的，寫這種普通派出所的故事的電視劇應該有人看，就更增強了我們的信心。就這樣，我們一口氣在濟南采訪了五個派出所，一個刑警隊，采訪一圈后就開始創作了。”
此外，很多人可能知道《警察榮譽》導演是丁黑，他的代表作有大名鼎鼎的《玉觀音》《大秦帝國之縱橫》，但鮮為人知的是，這位導演畢業于西北大學中文系，他非常注重劇本的質量以及作品的細節。
02
把生活寫得像生活
趙冬苓一直對警察題材感興趣，她與公安部有過多次良好的合作，寫過一些破案題材的劇，在寫作的過程當中不斷和警察接觸。一般大家聚焦警察生活的時候，往往都是寫一些警界英雄，但在采訪的過程中，趙冬苓接觸到很多在基層處理那些雞毛蒜皮、零零碎碎工作的普通警察，這些普通警察很少有人關注，這是她創作的出發點。
在《警察榮譽》創作的過程當中，趙冬苓就非常自信。她坦言，其實她剛開始寫的時候并沒有當做職場（業）劇來寫，“我在創作的時候就是嚴格地按照藝術創作的規律來創作。因為我寫的是一個群像劇，這是一開始就有明確概念的。我寫了一群人，我要把每個人都寫好，這些人在同一個派出所活動，他們就自然地形成了一個所謂的‘職場’，我覺得我是嚴格按照一個人在這樣的職場上應該怎么做？按照這樣一種藝術規律來創作這部劇的。它自然形成出來，成了大家看到的樣子。”
說起劇本創作過程中的難題，趙冬苓表示，寫群像劇可能意味著分散，故事分散、人物分散，包括找演員都會遇到問題，因為每個演員都覺得自己的戲不夠。“我們這里邊有四個徒弟，四個師傅，然后再加上派出所的領導，雜七雜八寫了幾十個人，那它就意味著（可能）故事分散。我們就寫了一個比較大的案子，其他都不是大案，你怎么吸引觀眾去看，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在趙冬苓看來，只要把人物寫得鮮活了，把生活寫得像生活了，一定會有人愿意看的。關于四位見習警員的人物設定，趙冬苓透露李大為是最早定下來的，李大為的原型是趙冬苓的一個學生。接下來定下來的人物就是女一號夏潔，這個角色來自趙冬苓和公安部一位領導的一次談話，這位領導說：“大家看著一些公安英烈，他們的家屬那么光榮，誰能想到他們承受的壓力？”這句話給了趙冬苓特別大的啟發。
趙繼偉這個角色的靈感來自趙冬苓在一次采訪的時候遇到的一個派出所副所長，他講了一個細節，被趙冬苓用上了。“他說他剛來濟南時，以為單位提供宿舍，結果沒有，他租不起房子，一開始沒地方住，住了好幾晚澡堂子，他是一個農村來的孩子，剛來的時候也舍不得花錢。”他說了一句話令趙冬苓印象深刻，他說，“我當時就覺得我得拼命地干，我干活干多了，領導總會看見。”這句話也讓趙冬苓用在了趙繼偉身上。
最后，楊樹是一個學霸型的人物形象。趙冬苓再根據這四名見習警員形象去設計他們師傅的形象，這四位師傅要和學生們的性格形成反差，又要形成互補。
在趙冬苓看來，寫的人物足夠多的話，有可能在社會上產生更多反響，因為很多人會在人物中看到自己，比方說大家很喜歡李大為，他熱情又冒失，不大懂人情世故，很多年輕人會在他身上看到自己。趙繼偉就更不用說了，這個戲播出的時候，很多的人都覺得看到趙繼偉就看到了自己，趙繼偉是職場上的小透明，無論如何去努力，好像別人總是看不到。
03
一個非常迷信采訪的編劇
有觀眾看完《警察榮譽》總結該劇寫了大大小小52個案子。趙冬苓直言，除了貫穿大半個戲的岳威殺人案是他們創作的以外，其他的案子都是在生活中“撿來”的，基本上都有原型。這給了我們一種啟示，近年來，網文IP改編熱度持續升高，給原創編劇帶來一定的沖擊。《警察榮譽》的成功說明，原創編劇能在激烈的競爭中突出重圍，他們可以利用自身優勢深入生活，從生活中尋找故事的依據，挖掘人物的細節。
趙冬苓自稱是一個非常迷信采訪的人，“其實我挺迷信深入生活的，我目前寫任何一個現實題材，不光現實題材了，我哪怕寫民國戲，我也基本上都去采訪。我覺得在生活當中遇到的那種細節，是你坐在屋里想象不出來的。有時候我們會說有些職業劇寫得比較懸浮，為什么懸浮？可能就是沒在生活中找到它的依據。”
趙冬苓
其中，《警察榮譽》被廣大觀眾津津樂道的真實之處在于男女主沒有戀愛戲。在趙冬苓看來，一些所謂的職業劇，不過是換個地方談戀愛。披著職業劇的外衣，其實還是寫一男一女談戀愛。趙冬苓直言，其癥結其實還是對生活了解不夠，名義上是職業劇，實際上還是偶像劇。一男一女談戀愛，然后找個不同的職業，可能是警察，也可能是大夫，但說到底推動人物關系發展的，還是戀愛。
趙冬苓還透露，他們想做《警察榮譽》第二部的時候又去派出所采訪過。“采訪第二遍的時候，我就發現，我們第一次采訪的時候，實際上只采訪了皮毛，因為我們走到一個地方，就請派出所開一個小會，請好幾個警察來座談。第一次談我們感興趣的就是，你們這兒發生過什么樣的有趣的案件？這個基本上我們都用得比較容易了。到了第二輪去采訪，我們關注的問題就比較深入一些，比方說這個派出所到底是怎么運作的？會更關注派出所內部的事情，對于我們來說，如果做第二季，會大有好處。”
《警察榮譽》結局曾看哭不少觀眾，尤其曹建軍的死讓不少人意難平。采訪最后，趙冬苓向我們透露，她正在做《警察榮譽》第二部，讓曹建軍“死而復生”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會讓曹建軍在一定篇幅里出現。
紅星新聞記者 張世豪 實習生 凌格文 編輯 徐云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