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師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毛澤東與孫俍工》毛澤東詩詞故事
五十、與師一席話 勝讀十年書
——毛澤東與孫俍工
孫俍工：1894—1962年。原名孫光策，又名孫僚光，湖南隆回人，現(xiàn)代教育家、作家和語言學(xué)家。早年在北京高師國文部讀書，畢業(yè)后在長沙第一師范學(xué)校任教。1940年遷居重慶，1950年回湖南，任湖南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1956年兼任中國科學(xué)院語言研究所研究員。著有《東方美術(shù)史》、《中國古代文藝論史》等著作多種。另出版小說《海的渴慕者》、《生命的傷痕》等。
1．既學(xué)古又變古 棄行書習(xí)楷書
孫俍工是一個很有才學(xué)的老師，講課生動有趣，妙語連珠。而且書法獨樹一幟，飄逸俊秀，所以他的課常常吸引很多學(xué)生前來旁聽。一天，孫俍工上完課剛剛走下講臺，一個高個子青年沖他走了過來，并禮貌地點頭施禮，說：“老師請！”
老師趕忙還禮，但是定睛一看并不認(rèn)識這個學(xué)生。這時候旁邊的學(xué)生介紹說：“孫老師，這是我們的校友，現(xiàn)在附小任教的毛潤之先生。”
“噢，噢，原來是潤之兄！”孫俍工來一師后就聽說過毛澤東，忙說：“久仰，久仰！前兩天還看到了你執(zhí)筆的《文告》呢，那字寫得真好！”
毛澤東謙虛地說：“孫老師，您過獎了。您的課講得真好，相識恨晚??！從今天起，您講課我都要來聽的，不知可肯收下我這個學(xué)生？”
孫俍工笑道：“歡迎，歡迎！”
從這一天開始，只要毛澤東有時間，孫俍工的課毛澤東天天都要來聽，對孫俍工的淵博知識和進(jìn)步思想都非常佩服，工整地做了很多聽課的筆記。每每遇到彼此觀點不一致的時候，雙方就進(jìn)行辯論。由于雙方的年齡相仿，觀點接近，逐漸彼此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孫俍工也和毛澤東談到很多在北京讀書時的經(jīng)歷，尤其是組織文學(xué)社團(tuán)、創(chuàng)辦《平民教育》、參加五四運(yùn)動、散發(fā)革命傳單、攻打趙家樓的一些情況，使雙方增進(jìn)了了解。
一天，毛澤東來到孫俍工的寓所，他手中拿了一本《小說月報》，上面發(fā)表了一篇孫俍工的小說。毛澤東對孫俍工說：“孫先生，我今日找你還有事呢！一是向你借書，二是向你請教書法藝術(shù)來的。”
孫俍工急忙把毛澤東請到自己的書房內(nèi)：“潤之不要客氣！”
毛澤東站在書房中央，被書房內(nèi)的書香氛圍所感染，但見靠窗的墻上貼的是孫俍工自己臨的王羲之的《蘭亭序》全文，另一邊是兩首論書法藝術(shù)的絕句，其一云：
從來書畫本相通，
首在精神次在功。
悟得梅蘭腕下趣，
指上自然有清風(fēng)。
其二云：
獨能畫我胸中開，
豈能隨人腳后塵。
既學(xué)古人又變古，
天機(jī)流露出精神。
毛澤東一面看一面點頭，隨后高興地問道：“原來孫先生習(xí)的也是行書？”
“是呀！”孫先生回答，然后反問道：“我看你寫的也是行書？”
“正是。”毛澤東又說：“我覺得行書連筆帶草，容易入門，就習(xí)行書了。我還想習(xí)草書呢。”
孫俍工聽了毛澤東的話，認(rèn)真地糾正毛澤東的看法說：“其實，行書比草書、隸書都難。你想想，變化那么多，寫起來卻不能停頓，是在行筆中完成那么多筆鋒變化的，不容易啊！”
毛澤東微微感到意外：“這行書的格局可有不同？”
“當(dāng)然有啊！”孫俍工便指著自己的一幅行書解釋道：“兼真者謂之‘真行’，‘真行’近于真而縱于真，如拙筆便是；你那字，潤之！依我看卻是‘草行’帶草之謂也。‘草行’要寫得近于草而斂于草，方為上乘。”
孫俍工說得入了神，毛澤東認(rèn)真地聽著，并對書法藝術(shù)有了新的認(rèn)識。他沒想到行書也有這么多的講究和說道，有這么多的變化。
毛澤東謙遜地點頭，對孫俍工非常贊同，問道：“這行書變化如此之多，但不知可有章法可循？”
“有??！”孫俍工興之所至，當(dāng)即從筆架上取下一支筆來，興奮地說：“潤之，你過來看！”
孫俍工揮動狼毫，筆走龍蛇，在紙上寫道：疏密、大小、長短、粗細(xì)、濃淡、干濕、遠(yuǎn)近、虛實、顧盼、錯落、肥瘦、俯仰、起伏。
寫畢，他將這張紙遞給了毛澤東，說：“這就是了，二十六個字?。?rdquo;
毛澤東畢恭畢敬地接過了這“二十六字訣”，臨別的時候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孫先生，感謝你了！”
“快別客氣，今后我們兄弟相稱吧。潤之，你還大我一歲呢。”孫俍工拉著毛澤東的手說，“依我看，你現(xiàn)在的字是才氣有余，功力不足??！潤之，還是要從練好楷書開始?？瑫腔A(chǔ)，基礎(chǔ)打不牢，怎能寫好行書呢。打個比方：楷如站，行如走，草如跑。你站不穩(wěn)，怎么能走和跑呢？”
后來，毛澤東果然采納了孫俍工的建議，開始練習(xí)楷書了。平日批改學(xué)生作業(yè)和給朋友寫信，都使用楷書；讀書所作的筆記和書頁眉端所批的評語也以蠅頭小楷為多。
孫俍工的一席話，改變了毛澤東書法藝術(shù)的方向，對毛澤東書法藝術(shù)的迅速提高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使毛澤東練成了自成一家的書法大家。
2．書法切磋求大同 思想分歧存小異
一個星期天，孫俍工約毛澤東出去散步。他們來到了一個非常幽靜的地方，孫俍工說：“潤之，我有句話要勸你呢。想了好久，不知該不該說？”
毛澤東說：“孫先生是我的老師，有話快請說吧！”
孫俍工這才誠懇地對毛澤東說：“潤之，你那革命的理想，自然是好，但是它還不符合我國目前的國情啊，是不能實現(xiàn)的?。?rdquo;
毛澤東不以為然地說：“先生何以見得呢？”
“唉，這是我的親身體會啊。”孫俍工說，“想早年的五四運(yùn)動，我是始終參與了的。當(dāng)時我是高師學(xué)生代表，散發(fā)革命傳單，火燒趙家樓的戰(zhàn)斗，哪一樣我沒有走在前頭？也是滿腔熱血，敢說敢寫，具有大無畏的理想與行動，當(dāng)時人家都稱我‘孫大炮’?？墒呛髞砦也趴吹?，這還不能掃清帝國主義和封建殘余勢力，達(dá)到建立自由、理想國家之目的！”
“那么先生的意思呢？”毛澤東問道。
“只有提倡平民教育！”孫俍工明確地說：“唯其如此，才能提高國人之文化，武裝國人之頭腦，實行科學(xué)與民主，富強(qiáng)我自由之中華。”
“孫先生，您說的有一方面的道理。”毛澤東并沒有立刻否定孫先生的見解，但是毛澤東隨即列舉了很多自己的理由，說明了革命必將在中國成功，共產(chǎn)主義一定會在中國實現(xiàn)。
“噢？……”
孫俍工認(rèn)真地聽著，隨后含混地說：“你說的好像也是??！那讓我再想一想吧。”
第二天，孫俍工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毛澤東拆開一看，是一首詞，內(nèi)容仍然是對毛澤東革命行動所進(jìn)行的善意勸解。詞的最后寫道：“急回手，莫待明天。”
雖然兩個人在政治觀點上有不同的見解，但是這并沒有影響兩個人的友誼和交往，毛澤東照常去聽孫俍工的課，而且經(jīng)常拿自己的書法作品給孫俍工看，向?qū)O俍工請教。不久，毛澤東的草書就達(dá)到了很高的境界，孫俍工看了非常高興，贊賞地說：“聰穎如毛潤之，實為少見，閑來學(xué)書，一經(jīng)點化便能揮灑自如，筆底飄逸俊秀，且有他自己的風(fēng)格了。”
3．長沙結(jié)友誼 重慶會老師
1945年8月28日，毛澤東應(yīng)蔣介石的邀請，到重慶參加國共和談。9月6日，工作之余，毛澤東在周恩來和王若飛的陪同下，抽空來到重慶小龍坎大石壩一號孫俍工的寓所，看望孫俍工。
孫俍工為毛澤東的意外到來而感到非常的激動和高興，畢竟有二十多年不曾見面了！
毛澤東看著驚喜的孫俍工，拿出了一個紙卷，遞給孫俍工說：“這是俚詞一首，自己涂鴉，送與先生。先生看看這字寫得有無長進(jìn)。在一師時，先生教給我的書法要領(lǐng)，二十多年來一直不敢忘記呢。”
“太好了！”孫俍工雙手接過紙卷說，“你戎馬倥傯，日理萬機(jī)，還能忙里偷閑，不忘書法藝術(shù)，真是難能可貴??！”孫俍工邊說邊將紙卷打開，原來是一幅橫軸，上面是毛澤東親筆手書的詞一首：《沁園春·雪》。但見字體大氣磅礴，猶如筆走龍蛇，酣暢淋漓，再看內(nèi)容，更是氣吞山河，前無古人，書和詞相得益彰。不禁忘情地贊道：“好！好！仿古而不泥于古！盡得古人神髓，而又能以己意出之，非基礎(chǔ)厚實者莫能如此。況你由行而草，竟能卓然自創(chuàng)一格，真不簡單！你筆底自由了！”
二十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又是在這樣特殊的時刻相見，由書法而文學(xué)，由生活而當(dāng)前形勢……無所不談，毛澤東和孫俍工以及在座的周恩來、王若飛都和他們一起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幾天之后，毛澤東在紅巖村舉行酒會，特向?qū)O俍工發(fā)去了請?zhí)?，孫俍工興奮地參加了酒會，并且詩興大發(fā)，賦《喜毛潤之兄過訪》詩一首：
毛公天下奇，風(fēng)流儒雅見容儀；
毛公天下秀，奮劍揮戈能御寇；
毛公天下雄，麾兵百萬何從容！
生成豪俠骨，更具男兒血！
為國不恤七尺軀，為義更覺肝膽熱。
政治協(xié)商再電招，延安道上走華驃；
翩然命駕來渝市，彌天煙塵一旦消。
九月之六日草堂午睡足，
倏臨故人來，跫然喜空谷。
相逢各問年，殷勤話衷曲，
疇昔老知遍咨詢，予為一一陳所夙；
存者星散死木拱，廿五年來變遷酷。
君家五桂亭亭立，愧我七兒尚鹿鹿；
生逢險幾滄桑，
猶幸此身老窮踧。
窮踧此身可奈何，遽然更覺宇宙促。
輾轉(zhuǎn)話偏多，愛國心猶切；
和平民主救中國，君志如山意如鐵；
多君此志若云天，民族光輝天下杰！
吁嗟民族光輝天下杰，望君永保此令節(jié)，
手挽乾坤成大業(yè)，千古青史垂鴻烈！
毛澤東收到他的信和字之后，第二天就給孫俍工寫了回信：
俍工兄：
惠我詩篇，感且不盡。約吃家鄉(xiāng)飯，更領(lǐng)盛情。你的好意，永遠(yuǎn)記在心里。事冗不克再晤領(lǐng)教，惟有俟之異日。
敬頌
道安！
毛澤東
十月七日
1962年3月，孫俍工先生不幸辭世，一段師生交往的精彩佳話隨著老人的去世而垂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