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有文化的人-成長
有知識不等于有文化。知識教育不等于文化教育。
子、史、經、集是國學文化,但文化不拘于此,文化比文本要大得多,其真正載體是生活本身,是生活哲學、生活美學、生活習俗和生活細節。
文化的用途,不是考試,而是生活,是陪你度過整個人生。
木心先生有首詩,叫《從前慢》,“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在今天看來,這些令人驚奇的細節叫“美”,叫“詩意”,但在另一個時間,它就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樸素至簡的生活契約,就是“過日子”本身。“詩意”是后來的事,是光陰讓其有了銹跡一樣的詩意。作者寫它,我們讀它,就是溫習那樣一種生活,并向其中那份古老的契約致敬。
其實,這就是文化,文化的背影。
所謂“文化”,在我眼里,即祖祖輩輩積攢的那點家業,即光陰深處的那股靜氣和定力,即歷經淘洗留下的那套規則和標準,即萬變不離其宗的那個“宗”。正是這個宗,給我們提供了一種身份認同,沒有它,我們即不知自己是誰,即沒有身世和淵源,即缺少基因支持,即不知“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較之“發展”、“前行”這些時代語匯,文化即拖時代后腿的那股定力,那具尾巴。它是一種反向力,是一種制約盲目、防止脫韁的力量。汽車有加速和油門系統,更有減速和剎車裝置,文化即后者。它類似松鼠的尾巴,拖著你,糾正你,給你壓陣。沒這尾巴,你的跑、跳、變向、穩定性,都有問題,你會沒有前途。
文化的特征,一是老,二是慢。老就是古老,它幫我們收藏光陰和記憶。有個詞很貼切,叫“古稀”,越古的風物越稀少,歲月把它們遮蔽了。老建筑、老村落、老街區、老字號、線裝書、繁體字,長者、古董、碑帖、祠堂、族譜、習俗……都是“老”的載體。我們現在的問題是不夠老,老東西太少,超乎尋常的少。如今,城鄉亂改造也是個悲劇,很多“古”被篡改或清空。慢,即舒緩、耐心、從容,即對細節的迷戀、對節奏的維系、對秩序的遵循。紙質閱讀意味著慢,鴻雁傳書意味著慢,筆墨紙硯意味著慢,手工饅頭意味著慢,長篇小說意味著慢……現在的問題是太快、太匆忙、太日新月異,來不及停駐,來不及凝神,一切進入了快餐年代。那種慢慢讀一本書、慢慢寫一封信、慢慢愛上一個人的生活,正越來越遠。
木心那首詩,留戀的就是這種生活。留戀,不是折返,不是倒退,而是珍惜,是為一路走來卻丟了家傳、丟了貴重物而遺憾。
在一篇文章中,我說:“變和巨變是一種意義,不變和少變也是一種意義,甚至蘊藏巨大的未來價值。”文化就是那種不變和少變的東西,它意味著某種穩定和永恒的指向性。
現代教育,不僅要培養知識人,還要培養文化人,培養熱愛文化且用文化來生活和走路的人。
如今“國學”盛行,不少小學和幼兒園也開始“誦經”,甚至讀了“三字經”,學生就被要求給父母洗腳。須留意的是,我們常借文化消費之名來行知識消費之實,常把文化當文本來傳授、當課業來考試。尤要警惕的是,莫把“國學”當教旨,莫把傳統文化中的價值觀當成嚴苛的道德律令和訓誡。要知道,在現代語境下,文化不需要“立威”,它應該是樸素、簡明、溫和的,而非深奧嚴厲、讓人生畏的東西,它所有的價值觀內容,都應以價值觀選項的形象出現在孩子面前,而不是權威,更非宗教和新意識形態。
傳統文化,應給現代人提供更多的精神舒適性和心靈自由度,而非相反。
對于未來世界,朋霍費爾曾預言:“在文化方面,它意味著從報紙和收音機返回書本,從狂熱的活動返回從容的閑暇,從放蕩揮霍返回冥想回憶,從強烈的感覺返回寧靜的思考,從技巧返回藝術,從趨炎附勢返回溫良謙和,從虛張浮夸返回中庸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