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與流言-社會
世界上最沒有道理可講的事情之一,就是流行了。比如,流行性感冒,不管你喜不喜歡,說來就來,而且回回都變,這次叫非典,下次叫禽流感,再又是豬流感。叫豬流感,其實豬沒事,戴著口罩的都是人。
什么流行,什么不流行,說不清。記得我們上大學那陣兒,剛改革開放,流行穿喇叭褲,校園里不僅一條條喇叭褲在馬路上掃地,而且還有人貼出大字報:“喇叭褲萬歲”。那時候,人們不知道流行時尚是怎么一回事,喜歡了就“萬歲!”凡是“萬歲”的東西,其實是老古董,跟流行不搭界。流行的東西,絕不能“萬歲”,“半歲”就不錯了,因為一換季,新品就要上市。看明白了流行,也就能了解流言。如今是信息時代,傳媒時代,換個說法,也是流言時代。信息時代是講在這個時代人們重視信息而且信息就是資源。傳媒時代是講在這個時代能傳遞信息的媒體有支配和左右社會的力量。流言時代就是講,人們將在各種各樣的評價體系里生活,人們必須學會面對流言——面對各種各樣的評價體系。
流言作為一種評價體系來認識它,應該是非典型性非傳統的評價體系——請注意,我們是在傳媒和信息時代這個背景上來講流言。
舉例來講,正面的評價,過去人們不認為是流言,流言總是與飛語聯系在一起,無中生有,是不實之詞。但現在常常是正面場所的正面評價,才不可當真。比方說,以下幾類場合好話就不可當真:追悼會、總結會、研討會及廣告發布會。追悼會在過去算最正式的評價,老話叫“蓋棺論定”。現在的殯儀館里專有一種“主持人”,哭唱悼詞。親友告別儀式開始前三分鐘,他來到死者遺體前,找到親屬,三言兩句問清年齡、職業、有無子女,馬上就開始拖著長音,把能用到死人身上的好詞盡數吐出。五分鐘后唱畢,讓家屬在“主持人費用單”上簽字,然后到下個場合繼續去唱頌死者。見過幾回這種場景后,我對悼詞的神圣感遭到了嚴重打擊。聯想到我們常常為了悼詞上的一個詞匯發生爭執,“杰出”還是“優秀”?“革命者”還是“革命家”?嗚呼,見過殯儀館的口吐蓮花,火葬場的過眼煙云,還爭什么白紙黑字?與之相比,總結會與研討會及發布會,好話盡管說,也盡管聽,但千萬別認真。追悼會是為對得起死人說好話,后兩種會就是為對得起活人說好話。總結和研討都是事情階段性的一個儀式,儀式上要說話,主要說好話,因為“好”才可能“了”,明白這一點,又要節省成本,套話廢話在所難免,彼此相仿的好話在各種會議上飛來飛去,自然也是一種流言。
對于流言,人們更為注意的是它對人和事的負面評價。流言也是一種輿論,采風之風,口碑之碑,都與此有關,不可一概否定其存在的合理性。同時,流言也是一種消極輿論,在某些領域,如文藝圈,流言就是一種惡俗和公害。文人相輕,放浪言行,黨同伐異,爭名逐利,這些不正風氣都會助長流言的瘋長。身處文藝圈江湖,我曾不勝其擾,后來漸漸悟其得失,也就坦然了。凡是不能擺到桌面上的流言,無論源自何方神圣,一概不予理睬。至于文人間的飛短流長,加上好事者又喜歡在媒體上炒作,一會兒弄個什么榜,一會兒弄個什么事件(其實90%不算個事),流言飛來飛去,就會把污水濺到你身上。前天傳你是后臺,今天傳你是參與者,濁者清者,自己明白。流言就是“社會流感”:一是對過敏者有傷害,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二是再厲害的流言都不會“萬歲”,流言短命,這是流言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