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風景-人生
清晨六點,為了監督學生早讀,我騎車匆匆往學校趕。
去單位要翻越一座弧形橋,護城河流淌至此在橋東匯聚成一潭湖。平日,我無數次走過,未覺奇異之處;今日,卻被朝霞深深吸引。縷縷云彩拉長,一端厚重,漸漸游絲似斷。太陽躲藏在地平線之下,羞怯地探頭,給原本潔白的云彩鍍上了金邊。朝霞倒映于水面,宛若湖邊蘆葦被點燃,令人禁不住吟唱王勃《滕王閣序》中的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我想起蕭紅的《火燒云》,巴金的《鳥的天堂》,作家大多會被貼上敏感多情的標簽,怎會對身邊美景熟視無睹,任其寂寞等待,繁華消散?凡人之心卻蒙蔽煙塵,遺忘了身邊的風景,猶如少年抽打的陀螺,只懂疲憊地與各色人等和蕪雜煩事周旋。多少個日子,未曾到老趙王河垂釣,遠山如黛,尋不著探訪足跡,幽谷如畫,聽不到賦詩嘯歌。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吳越王錢镠書信夫人吳氏,田間阡陌上的花開了,你可以一邊賞花,一邊慢慢地回來。陽春三月,草長鶯飛,若到鄉村小路閑逛,野草生花,蜂蝶嚶嚶,清風拂面,足以滌蕩浮躁的心靈,正如南朝梁文學家吳均寫給好友朱元思的信中所說“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
功名利祿,蠅營狗茍,皆是人設枷鎖,可惜總有人鉆進去,喪失了掙脫的能力。你看,荀子的高足李斯也難逃圈套。秦始皇死后,李斯與趙高偽造遺詔,逼迫公子扶蘇自殺,立少子胡亥為二世皇帝。后被趙高猜忌排擠,腰斬于咸陽鬧市,夷三族。臨刑前,他對被一起捉拿的兒子說:“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這個信奉“老鼠哲學”的政治家,直到生命最后,才懂得牽著黃狗到野外追兔子,是自由自在的快樂啊。
元朝畫家、詩人王冕卻活成另一副模樣。他出身貧寒,幼年替人放牛,靠自學成才,一生愛好梅花,種梅、詠梅、畫梅。著作郎李孝光想推薦他做府吏,王冕宣稱:“我有田可耕,有書可讀,奈何朝夕抱案立于庭下,以供奴役之使!”于是順江入東吳,入淮楚,歷覽名山大川。后隱居會稽九里山,種梅千枝,筑茅廬三間,自號“梅花屋主”。又制作小舟命名曰“浮萍軒”,放于鑒湖之阿,聽其所止。
“別走太快,等一等靈魂。”這是印地安人的一句諺語。忙碌如總統,每年也擁有固定的休假,挈婦將雛,于瑪莎葡萄園打高爾夫球,到國家公園野炊,或者海邊曬日光浴。你來與不來,風景都在那里駐留,別借口時間短缺,別總推托“下一次再去”,因為生命經不起長久等待,人生樂趣本來就少得可憐。
真的,身邊風景無處不在:月上柳梢頭,蓮葉何田田,鳥雀啄食桑葚,小荷才露尖尖角……你要活得多姿多彩,唯風景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