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色,一種詩意美-文明
朱顏酡,出自《楚辭》,指紅潤的面色,原文是:“美人既醉,朱顏酡些。”
美人醉了,面上的顏色就是朱顏酡。“顏色”,這兩個字最早指面上的神態和氣色。古人講顏色,往往從面相是否端正來檢視一個人的人品是否端正。面上的眼神和氣色,講究的是“見賢人則玉色”,賢德之人從內向外散發著玉一樣純粹的氣質,因此眼神和氣色也呈現瑩潔的玉色。“顏色”兩個字,就這樣從“儀容氣質”走向“具象色彩”。
朱顏酡是醉后歡悅的顏色,從屈原到李白,吟誦的是這種顏色背后的愉悅心情,“落花紛紛稍覺多,美人欲醉朱顏酡”(李白)。中國傳統色也有“酡顏”的色名,本源就是“朱顏酡”。
宋徽宗寫這種顏色如紅玉:“燈影四圍深夜里,分明紅玉醉顏酡。”留不住美好、熱烈的歡顏,不妨沉醉,刻畫在記憶里,記憶是有顏色的。
黃白游,講的是顏色,似乎又不是顏色,這正是中國傳統色的微妙之處。
顏色可以來自天地萬物的具象,也可以來自人類心靈的意象。之所以將黃白游作為一種顏色名,是因為它兼具具象和意象雙重美感。寫《牡丹亭》的明代文人湯顯祖,文采斐然,章句精妙,然而仕途不順。友人吳序勸湯顯祖到徽州去拜訪退休在家的老師宰相許國,湯顯祖卻寫了一首《有友人憐予乏勸為黃山白岳之游》:“欲識金銀氣,多從黃白游。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
黃白,既是具象的黃山、白岳(齊云山),也是意象的神仙夢;既是具象的黃金、白銀,也是意象的富貴夢。友人說得對:去徽州見見你的老師許國,黃白之間,氣象萬千,富貴襲人。在湯顯祖心里,徽州的黃白已經不是神仙夢、富貴夢,而是他一生無法抵達的世俗之氣,他選擇了放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請原諒我一生癡絕,不去徽州也罷,我這一生既沒有神仙夢,也沒有富貴夢。湯顯祖之后,我們不但把黃白游看作黃、白中間的顏色,還把它看成我們揮之不去的神仙夢、富貴夢。
暮山紫,語出唐初文學家王勃的《滕王閣序》:“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王勃寫《滕王閣序》時,他的人生道路并不順利,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差不多走到了人生的終點。
中國傳統色的美學意境,往往借由天地萬物的具象,引發微妙、曼妙、雋妙的意象,從精致細微之時刻、詩意浪漫之感觸、豐饒深厚之底蘊,醞釀出獨特的東方審美。“煙光凝而暮山紫”,就是詩人在黃昏時刻,觀察到山間煙霧與夕陽落照的交織,薄薄的一層紫霧罩住了暮山,暮山見我,我見天地萬物。如果將生命之有涯、宇宙之無窮、天地之不仁都想通透了,即使走到人生的終點,我們的內心也應該依然是充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