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翅老人-生活

大雨連續下了三天，貝拉約夫婦在房子里打死了許許多多的螃蟹。剛出生的嬰兒整夜都在發燒，大家認為這是由于死蟹帶來的瘟疫，因此貝拉約不得不穿過水汪汪的庭院，把它們扔到海里去。因為壞天氣，連中午時的光線都顯得那么暗淡，使得貝拉約扔完螃蟹回來時，費了很大力氣才看清有個東西在院子深處蠕動。貝拉約一直走到很近的地方，方才看清那是一位十分年邁的老人，他嘴巴朝下伏臥在爛泥里，盡管死命地掙扎，依然不能站起，因為有張巨大的翅膀妨礙著他的活動。
　　
　　貝拉約被這噩夢般的景象嚇壞了，急忙跑去叫妻子埃麗森達。他們望著那個倒臥在地上的人，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老人穿戴得像個乞丐，嘴巴里剩下稀稀落落幾顆牙齒，他這副老態龍鐘渾身濕透的模樣使他毫無氣派可言。那對兀鷹似的巨大翅膀，十分骯臟，已經脫掉一半羽毛，這時一動不動地擱淺在污水里。夫妻二人嚇壞了，立刻去請一位通曉人間生死大事的女鄰居來看一看。她只看了一眼，便說：“這是一位天使，雷雨把他打落在地上了。”
　　
　　貝拉約聽后，怕老人跑了，就將他同母雞一起圈在鐵絲雞籠里。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在貝拉約家抓住了一個活生生的天使，很多人前來圍觀與戲耍。貝拉約的院子一下成了一個喧囂的市場。當埃麗森達彎著腰清掃這小市場的垃圾時，突然她想出一個好主意，堵住院門，向每個觀看天使的人收取門票五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里，他們的屋子里就裝滿了銀錢，而等著進門的游客長隊卻一直伸展到天際處。
　　
　　幾日后，一個雜耍班來到這里。在雜耍班的許多引人入勝的節目中，最吸引人的是一個由于不聽父母親的話而變成蜘蛛的女孩的流動展覽。看這個女孩不僅門票錢比看天使的門票錢少，而且允許向她提出各色各樣有關她的痛苦處境的問題，于是蜘蛛女孩的出現使天使完全名聲掃地了。這樣一來，貝拉約的院子又恢復了三天陰雨連綿、螃蟹滿地時的孤寂。
　　
　　這家的主人毫無怨言，他們用這些收入蓋了一處有陽臺和花園的兩層樓住宅。為了防止螃蟹在冬季爬進屋子還修建了高高的圍墻。
　　
　　當孩子開始上學時，這所房子早已變舊，那個雞籠也被風雨的侵蝕毀壞了。不再受約束的天使像一只垂死的動物一樣到處爬動。他毀壞了已播了種的菜地，埃麗森達經常生氣地對他大叫。
　　
　　最后一年冬天，天使不知為什么突然蒼老了，幾乎連動都不能動，他們以為天使快死了。盡管如此，這位天使不但活過了這可惡的冬天，而且翅膀上也長出粗大豐滿的羽毛，倒像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一天上午，埃麗森達正在切洋蔥塊準備午飯，一陣風從陽臺窗子外刮進屋來，她以為是海風，若無其事地朝外邊探視一下，這時她驚奇地看到天使正在試著起飛。陽光下，他那對大翅膀不停地扇動，幾乎把棚屋撞翻。他終于飛起來了。埃麗森達眼看著他用他那兀鷹般的翅膀扇動著，飛過最后一排房子的上空，直到消失不見為止。這時他已不再是她生活中的障礙物，而是水天相交處的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