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惱與菩提-社會
一家雜志策劃了一項征文:“我最煩惱的一件事”。有人擔心,社會開放,人心封閉,這是個炫富顯能的時代,人有露臉的事都愿意對外宣講,心里煩惱還會著文公開嗎?其結果卻出乎所有參與策劃者的意料,來稿來信異常踴躍,從小學生到大學教授,從藍領到白領,從官員到工程技術人員……似乎當今社會上各個階層的人都有煩惱,而煩惱又是五花八門。大致可分四類:
其一,來自家庭的煩惱:邪火多,誤解多,常借暴力發泄,有夫妻間的,也有父子母子或祖孫間的,罵不離口,拳不離手;或家有酒鬼、久病的、待業的、染有壞毛病的……二,來自感情上的煩惱:失戀的、多戀的、亂戀的、戀出麻煩來的,剛上中學的孩子成了“情場老手”,老爹老娘的感情卻出了危機。三,上司給造成的煩惱:被上司誤解,無法對話,不能溝通,不給好臉,處處小鞋,前途黯淡,晉升無望,領導越來越像主子,自己越來越像奴才。四,來自社會上的煩惱:工資太低,物價老漲,討價還價容易吵架,一不小心就會上當,自行車被盜,鄰居的狗老叫,小區里老拆,大街上常堵……
這才叫窮有窮的麻煩,富有富的難處。現代社會物質過剩,生活富裕,人們的煩惱卻并未減少,甚至更多了。而煩惱又是躲不開的,不能靠簡單的規勸就能排解:“不要自尋煩惱”,“退一步海闊天空”,“知足常樂,隨遇而安”等等。煩惱都是具體的,千差萬別,“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空洞套話排解不了細微的煩惱,也不可能帶來真實的快樂。光嘴上說要樂觀是樂觀不起來的。那么,世上有沒有不煩惱的人呢?即使是在這個視獨生子女為“小皇帝”的時代,有光在笑聲中長大的孩子嗎?
社會學家埃利斯說過:只有一個地方是樂天派成堆的,那就是精神病院。這就是說,一個正常人對付煩惱最積極最有效的辦法,是正視煩惱。有時徹底感受煩惱,用心體味煩惱,反而能有所感悟,能排除煩惱。或者用智慧、用行動戰勝煩惱。煩惱的滋味是苦的,甚或是極苦澀的,卻能成為靈魂的培養液,轉化得好是一筆精神上的財富。
深刻往往來自煩惱,而不是歡樂。煩惱和痛苦是人生的導師。世界著名的“煩惱大師”、被魯迅稱為“拷問靈魂”的作家陀斯妥也夫斯基有言:“對于具有高度自覺的深邃透徹的心靈的人來說,痛苦和煩惱是他必備的氣質。”所以佛經上把斷絕世間煩惱而成就涅槃的智慧,稱為“菩提”。沒有煩惱如何有菩提?煩惱是自己的,快樂不過是偶爾光顧的客人。歡迎客人,也不能丟了自己。
但正視煩惱不等于鉆進煩惱中出不來。被煩惱糾纏不休,就構成了對自己的迫害,會扼殺靈魂。“正視煩惱”含有“迎難而上”的意思。比如前邊提到的被上司穿小鞋,首先不要把自己置于奴才的地位,以平等的平常心對待上司,并要求他這樣對待自己。若行不通也惹他一下,讓他也煩惱一回,看他能怎樣?或者惹不起躲得起,君子不跟小人斗,阿Q一回又如何?如果連躲也躲不了,身在屋檐下怎敢不低頭,就學習日本人的辦法,給上司畫個像,天天用木棍敲他的頭!
煩惱是有主觀性和時間性的。有些在自己看來非常煩惱的事,幾乎是過不去了,在別人看來卻很簡單。過一段時間你自己回頭一看,也覺得當初為此那么煩惱真是不值得。每個人都不會煩惱一生,也不會是歡樂一生。生活充滿煩惱,但生活也從不會停止前進,所以每個煩惱中人都有理由問一句:我果真值得那么煩惱嗎?何況聰明而又愛惜自己的現代人,已經發明許多排除煩惱的辦法,比如:“旅游排除法”、“購物排除法”、“讀書排除法”……最簡單可行的是“運動排除法”,賣大力氣,出身臭汗,將煩惱毒素排出體外,立刻會痛快許多。還有“精神排除法”,具體做法有幾種,或將手指腳趾都深深地插進沙子里撩撥,沙子細軟柔滑,可散可聚,無孔不入,能過濾人的煩惱情緒。或去照哈哈鏡,看著自己扭曲變形的怪樣縱情大笑,以嘲笑自己出氣。或在門框上掛一只皮球,用前額去撞,撞的力量越大,皮球反彈回來的力量就越大……讓人從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相等的原理中受到啟發,以期達到平復煩惱情緒的目的。
聯合國的一個研究機構,曾在亞洲地區進行了一項“煩惱指數”的調查,其結果是:“亞洲首富日本人的煩惱最多,還有6%的受訪日本人說自己根本就活得很凄慘。他們說,日本人從小就被投入‘升學地獄’,長大后則成為‘公司人類’,變做經濟動物、工作機器,不‘過勞死’就得認便宜。平時還要住在世界上最小的‘兔子窩’式的房子里……”為了對付這么普遍的大量的煩惱,日本人搞了個“笑節”。每年十月十日,高博城的人把臉涂成紅白相間的條紋,要不就戴上面具,然后聚集到一起開始發笑,先是勉強地笑,苦笑,奸笑,慢慢地大笑、狂笑、瘋笑……直笑得滿地打滾,最后笑得煩惱盡消。
據統計中國在一年中有近四百個節日,如果不能設立一個“快樂節”,索性就設一個“煩惱節”,讓大家公開地淋漓盡致地煩惱一回,看看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