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自殺-懸念故事
蘇藤是最后一個上車的,在一個清秀的女孩身邊坐下。她注意到女孩的背部是隆起的,像背著一座小山,顯得十分丑陋。蘇藤心生憐惜,便主動問女孩是不是去峨眉山,如果是的話,正好可以結伴同行。'
女孩神情蕭索,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蘇藤的建議。當她聽到蘇藤是一個以寫字為生的女子時,馬上來了興致,和她攀談起來,說她叫鄭丹,是從一個偏遠小鎮來的,要去峨眉山看看。然后她問蘇藤:“喜歡自殺的故事嗎?”蘇藤看著她,搖搖頭。鄭丹便有些興味索然,不再說話。
不久,鄭丹便昏昏欲睡,蘇藤把身子移過去一些,鄭丹笑了笑,把頭放在她的肩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兩手交握的姿勢也松散開來,一只手就搭在蘇藤的腿上。蘇藤小心撩起她顯得過長的袖子,幾條丑陋的傷疤蜿蜒在手腕處。蘇藤的手一抖,袖子便滑落下去,重新掩蓋了傷疤。
到了峨眉山,因為下雨,兩個人在萬年寺暫時住了下來,吃齋念佛,拜山訪水,整個身心都沉浸在佛光境地里。有時蘇藤要碼字,鄭丹便雙手合十,跪在一邊,心中卻不知在想些什么。當蘇藤終于抬起頭時,卻發現鄭丹不見了。
此時正當下半夜,蘇藤向廟里借了一些香燭,一路追尋到了金頂,等待日出的人們還沒有醒,三三兩兩睡在隱約的佛光里。蘇藤四處尋找,終于在一處隱蔽的懸崖邊發現了正欲跳崖的鄭丹。蘇藤不敢撲上去,只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太陽,太陽快出來了!”
鄭丹回頭一看,看到了蘇藤,看到了第一縷霞光。
蘇藤走上去,和鄭丹并肩站在懸崖上,回頭等待即將升起的太陽。大約半個小時后,萬丈霞光照耀金頂,鄭丹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鄭丹有著舞蹈的天賦,從小便被父親送往縣城的藝術學校學習跳舞。后來,她的脊椎骨骼不斷發生異變,向一邊側彎,并且蜷曲,最終成了一個彎躬蝦背的怪物,四處治療也不見好轉。
16歲那年,父親因為貪污入獄,并沒收了全部財產,藝術學校也讓她退學,漂亮的母親席卷細軟,和一個男人私奔了。只有她的奶奶帶著她四處求醫,醫生說她是特異性脊椎側彎,需要在22歲之前做矯正手術,手術費大約20萬。
18歲那年,奶奶也去世了。她為了舞蹈的夢想,一直在想盡辦法籌集手術費,可是,她快承受不住了,感覺到了死亡的召喚——與其等著哪一天被畸變的骨骼穿破內臟而死,還不如現在就死。
“你多大?”蘇藤輕輕地把她抱住,問她。“21。”鄭丹終于淚流滿面。
“還來得及。”蘇藤緊緊握住她的手,面對萬丈霞光。
蘇藤四海為家,這一次,她提著簡單的行李到了鄭丹的故鄉,租了一間房子住下來,一邊寫著長篇連載小說,一邊為鄭丹的事四處奔走。
本土各大媒體先后報道了鄭丹為了舞蹈的夢想勇敢與病魔抗爭的感人事跡,并希望各界人士伸出援手。鄭丹的故事迅速在網上傳播開來,蘇藤還專門建了個愛心群,有不少人加入進來,并獻計獻策,十分熱情。可是,鄭丹的手術費依然沒有著落。
沒辦法,蘇藤把鄭丹的資料以及病歷發給了香港一家醫學援助基金會,希望能為鄭丹爭取到一筆可觀的援助金。
一天黃昏,蘇藤正在碼字,突然接到鄭丹的電話,里面傳來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救我,救我……”然后只聽“啪”的一聲,電話便沒有了聲音。
蘇藤一路狂奔,到了鄭丹的屋門口,卻見一個陌生的男子在焦急地敲門,蘇藤沖上去,吩咐男子和她一起把門砸開,男子有些疑惑,蘇藤向他吼道:“快點,鄭丹在里面,快不行了!”
陌生男子一聽,馬上用身體撞開了門,蘇藤立刻沖進去,只見鄭丹閉著眼睛躺在臥室的床上,左手臂垂在床沿,手腕處有一條刀口,還有鮮血在往外面涌,地上已經有一大灘血,蜿蜒向著門口流去。
在一張舊的書桌上,擺放著一臺最先進的攝像機,攝像頭正對著灰白臉色的鄭丹,處于工作狀態。
陌生男子一把抱起鄭丹便往附近的醫院趕。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搶救,鄭丹終于脫離了危險,但仍沉睡不醒。
“你是鄭丹的朋友嗎?”蘇藤看著陌生男子問。
“是的,我是周遠,從前和鄭丹住在一條街上,她是我最喜歡的女孩,到現在也是,可鄭丹拿著刀威脅我,逼我斷了與她結婚的念頭,甚至不準我再來看她。前兩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鄭丹的故事,便趕了過來,沒想到……”周遠看向鄭丹,滿臉痛苦。
“你知道鄭丹曾經數次自殺嗎?”蘇藤接著問。
“我一點都沒有覺察,也曾覺得奇怪,這兩年她在夏天也穿長袖衣服,但沒細問。”周遠一臉痛苦,呆呆地看向熟睡的鄭丹。
蘇藤沒有再說話,看著鄭丹陷入了沉思。
周遠拿出一筆錢交給蘇藤,說他雖然收入微薄,但每個月都會存錢,為鄭丹的手術盡一份力量。鄭丹也許不希望見到他,所以他先走一步,一切拜托蘇藤。蘇藤點點頭,收下錢。然后,周遠隱忍著眼角的淚光,轉身離去。
第二天早晨,鄭丹醒過來,看到蘇藤坐在旁邊,先是一愣,隨后勉強笑了一下,想說什么,但張了張嘴,沒說出來。蘇藤也不追問,安靜地坐在一邊,膝蓋上放著紙筆,卻一個字都沒有寫。
醫生過來的時候,鄭丹便要求出院。醫生先是不同意,后來蘇藤向醫生保證會好好照顧鄭丹,醫生才開了一堆安神補氣的藥品,同意鄭丹出院。
回到家里,鄭丹走到攝像機面前站定,蒼白的臉漸漸有了顏色,原本失神暗淡的眼睛里也有一抹奇異的光彩閃過。
蘇藤服侍鄭丹躺下休息,見她睡不著,覺得有必要說一點什么,就說起了周遠,問她為什么要那么絕情。
鄭丹搖搖頭,說:“其實我不是真的想死,只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