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考生命題的高考-民間故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呀，朝廷嚴旨督辦的特殊高考，竟在考場之上由考生代擬試題！
　　
　　清光緒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某日，湖北武昌城內久已荒廢的貢院突然戒備森嚴，氣氛緊張。一場由湖廣總督府主持的特殊高考，正在這里進行。考棚之內，考生們有的凝神沉思，有的筆走龍蛇，都在為這一次極為難得的人生機遇，作殫精竭慮之一搏。
　　
　　一個時辰過去，場上考生的優劣漸漸有了分曉。文章寫得順暢的開始面露得意之色，思路凝滯的便抓耳撓腮，掩飾不住地一臉沮喪。突然，一個大頭兵模樣的考生一把推開眼前的策論試卷，站起來打破考場的寂靜，高聲質問考官：“請問主考大人，總督布告上說考試科目分漢文、日語及數學三門，為什么只考我們漢文和日語，卻遲遲不公布數學試題？”
　　
　　自己打不著鹿，也不能讓鹿舒服地吃草！質問考生話音剛落，一些早就準備破罐子破摔的考生也紛紛附和，叫嚷起來：是啊！怎么還不公布數學試題？到時候我們答不完數學科目而名落孫山，誰來負責？于是，原本肅靜的考場，亂哄哄幾成鬧市！
　　
　　原來這一年的日俄之戰中，日本海軍在對馬海峽打敗了沙俄艦隊，最終取得戰爭的勝利，令清政府再度對這個島國的海軍刮目相看。于是便下旨令各省從綠營中選拔新式人才，組團赴日留學海軍。消息一傳出，那些因朝廷廢除科舉而沒了進身之階的秀才舉人們也紛紛鉆山打洞，來湊這份熱鬧。要知道清政府創辦北洋海軍之初，便把海軍官兵待遇定得非常之高。一個普通的北洋海軍士兵，軍餉待遇便足抵一個知縣的俸祿。因此雖說儒林士子向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清高，可為了那份誘人的餉銀，一些有背景的秀才舉人們還是不惜放下架子，來搶“綠營新軍”官兵們的飯碗了。
　　
　　但朝廷只給了兩湖地區四個名額。如此多人鉆營，僧多粥少照顧誰不照顧誰，早就收足了“紅包”的總督府負責考官犯了難。萬般無奈之下，負責考官便自作主張，只擬了漢文和日語試題，任由鉆營的考生們自己去爭。好在他們十年寒窗讀了一肚子四書五經，策論文章總該比“綠營新軍”官兵們拿手。至于考生之中那些學習過現代數學的，只好倒霉吃點兒虧了。
　　
　　“綠營新軍”的考生們本來就對考官偏袒搶飯碗的秀才舉人們不滿，如今見考官們一會兒說遺失命題，一會兒說忘記命題，相互推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便有恃無恐地步步進逼，叫嚷讓考官趕緊出題！
　　
　　在場考官們都是科舉出身，不懂數學，哪里擬得出數學考題？大清朝廷嚴旨督辦的這次特殊高考，眼看就要泡湯！
　　
　　就在這時，一個早已經答完漢文日語策論的年輕“綠營新軍”考生站起來詢問主考官，可否由學生代為擬定數學考題？
　　
　　考場之上由參考的考生代為擬定考試試題，這事兒不但前無古人，恐怕也后無來者！流傳出去，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燃眉之下別無良策，也只好這樣了。畢竟這個毛遂自薦的考生的提議算是為考官們解了圍。于是考官們低聲商量了一陣，便令那年輕考生試擬兩題呈核。考官們見那年輕考生身穿普通士兵軍服，貌不驚人，暗想他不會有什么背景；若再無真才實學擬不出數學考題，正好把他趕出考場，殺雞駭猴震住這幫無法無天的“綠營丘八”！
　　
　　不料，片刻工夫，那年輕考生便分別擬了一道大代數、一道弧三角試題，呈上并張貼于考場。頓時，整個考場變得鴉雀無聲。因為這兩道數學試題不但令幾百名考生搖頭不解，便是主考官們也如讀天書，茫然不知所云。
　　
　　一個年紀輕輕的綠營大頭兵怎會有這等身手！莫非他是在場外受了什么高人指點，故意來羞辱我等堂堂朝廷命官？主考官皺皺眉不懂裝懂地道：“此二考題雖佳，于爾等綠營考生似過于深奧。另擬兩題呈上！”
　　
　　于是，那年輕考生又改擬了一道多元方程，一道平面幾何試題張貼。而考官和考生們依舊無人能解。
　　
　　若無人能夠解答此數學試題，豈不讓這個無名小子拔了頭籌！主考官暗暗有些惱怒了，便再次令這名年輕考生改擬考題。
　　
　　那年輕考生也來勁了，稍一沉思，又重擬了一題一元一次方程，一題繁分數綜合運算，張貼完畢之后轉身告訴諸位考官：此為現代數學最為淺顯的題目，往下便是普通的加減乘除，引車賣漿者流也能解答，實在不便作為考題……
　　
　　話說到這份兒上，考官們及考生們總不能自認與引車賣漿者流比肩，只好同意了以此兩題為這次高考的數學試題。
　　
　　而就是這兩道數學試題，在1905年兩湖地區這場最高規格的高考中，也令幾乎全部的考生交了白卷！
　　
　　漢文日語策論撰寫完整，數學考題又自擬自答，這名年輕的“綠營新軍”兄弟必定高中無疑！考試一結束，考場上出盡了風頭的年輕綠營考生便被新軍弟兄們簇擁著上了黃鶴樓！
　　
　　但正如這場特殊高考居然由考生命題一樣，晚清的一些事情就是那么荒唐。考試結果出來，那名年輕考生不但沒有拔得頭籌，連個第四名都沒有考中！
　　
　　這下子不但“綠營新軍”考生們不答應，兩湖地區整個“綠營新軍”都不干了！自從隋唐開科舉至今，有這樣荒唐的考試，有這樣貓膩的選拔錄取嗎？不幾天，整個武漢三鎮為之沸騰，街談巷說，人人都在咒罵朝廷腐敗，朝廷官員貪賄太甚。到最后，連湖廣總督張之洞也驚動了。張之洞便命令綠營新軍統領黎元洪帶上那名年輕的綠營考生,親去總督府見他。
　　
　　這次,由張之洞親自主持重新閱卷。那名年輕的綠營考生雖然日語不是最好,但漢文策論卻連翰林出身的湖廣總督都大為折服。而經過總督府中懂數學的幕僚驗算,綠營考生的數學試卷又是唯一一張答題正確的卷子。綜合評定,這名“綠營新軍”考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并作為兩湖地區的高考狀元,最終獲得赴日資格,踏上了留學之路。
　　
　　那名“綠營新軍”考生,就是中國近代著名的海軍將領,后來做國民政府青島特別市市長、山東省府主席的湖北天門人沈鴻烈。沈鴻烈先生以考生身份為高考命題的那一年,才2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