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花盛開的時節(jié)-文苑

呂慧明，差一點90后，最不像處女座的處女座。文字干凈溫暖，如內(nèi)蒙古高原的云和風(fēng)。
　　
　　1小時候沒錢，大部分的孩子都是欠錢上學(xué)，等家里有了余錢，再把學(xué)費還上。有的同學(xué)一連幾年欠費。老師終于按捺不住。
　　
　　“王小軍你的學(xué)費呢？什么時候交？”
　　
　　“我爸說等羊毛款下來再交。”
　　
　　“羊毛款？你都欠了幾年學(xué)費了？羊毛款不夠你的醉鬼爸爸買酒喝！”
　　
　　“啪！啪！”兩記清脆的耳光，眾人驚慌地轉(zhuǎn)過頭，王小軍低著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站到外面去！”
　　
　　大家心驚膽戰(zhàn)地等著下一個被點名的人。
　　
　　2每年馬蘭花漫山遍野盛開的時候，便到了剪羊毛的時刻。短暫的春天一過，夏天突然間造訪，氣溫一下子竄到二十幾度。我們顯然沒有做好迎接夏天的準備，羊群已經(jīng)熱得氣喘吁吁。這才意識到它們也該脫下厚重的棉衣?lián)Q上輕簡的夏裝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媽媽沒時間做早飯，老師們也經(jīng)常遲到，大人們都在忙著剪羊毛。我們偶爾會忘記上學(xué)，或者干脆翹課，到從來沒去過的地方看看。
　　
　　3我們小孩子最喜歡圍著音樂老師問東問西，他背著一架白色的手風(fēng)琴，穿戴整潔，從不打罵孩子，總是笑瞇瞇。這和其他老師的粗魯截然不同。
　　
　　直到有一天，他在上課的時候突然間詭異地笑了，一滴口水從他的嘴里滴出了長長的絲。我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也沒見過流口水的老師。于是，哄堂大笑。
　　
　　后來，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聽人說，他發(fā)瘋了。大學(xué)考了好幾年，都沒考上，受到刺激，神志不清了。
　　
　　音樂課也取消了，變成了自習(xí)課。沒有一個老師會彈琴唱歌，他們整天只會家長里短地聊天，不高興的時候，指著鼻子罵人打人。
　　
　　剪羊毛的時節(jié)，我經(jīng)常會想起音樂老師教的那首歌曲：“河那邊草原呈現(xiàn)白色一片，好像是白云在空中飄。你看那周圍雪堆像冬天，那是我們正在剪羊毛。”
　　
　　4王小軍不上學(xué)了，交不起學(xué)費，沒臉再去學(xué)校。整天四處晃蕩。偶爾幫助家里做一些事情。他爸爸說，念書能有什么用，等到王小軍再長大一點就出去打工。他媽媽則說，反正成績也不好，念了也是白花錢。
　　
　　賣羊毛的錢，用來還去年的欠款，買今年牛羊過冬的草料，交孩子欠下的學(xué)費……
　　
　　對于一個開支龐大的家庭來說，這點錢只能是杯水車薪。
　　
　　慢慢地，許多人都不上學(xué)了。幫著家里做一些事情，從洗衣做飯，到放羊放牛。然后再走向城市，端盤子、修汽車……
　　
　　5春末夏初，寒冷也有反撲的時候。
　　
　　氣溫從二十幾度驟然降到幾度。
　　
　　剛剛被剪掉毛的羊，難以忍受這樣的寒冷。互相擠在一起取暖，越來越多的羊擠過來，體弱的會被擠到下面。踩踏，奪去了它們的生命。
　　
　　死去的羊，被拉出來，擺成一排一排，眼睛瞪得很大，陽光下觸目驚心。它們會被拉到很遠的地方埋掉。
　　
　　我們看到大人眼里的哀傷像五月的白雪落下。
　　
　　6我們還小，不懂世事艱難。
　　
　　只是漫山遍野地嬉鬧，采回大把大把的馬蘭花，插進裝滿水的空酒瓶里。
　　
　　等它在夢里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