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日常動人處-生活
我喜歡日常這兩個字。一點也不浮躁,特別腳踏實地。
開始的開始,我們都喜歡有情調的,喜歡那日子上的一點點粉紅或蒼綠,可是,終于有一天,我們會喜歡日常。
早晨起來,清水洗塵,騎車去上班。路上吃早點,也許只是兩根油條或者一個燒餅,很匆忙。
日常還是,蘇州山塘街的老街,各式各樣的老攤子擺在狹窄的巷子里。有人挑著喜蛋沿街叫賣,剛下過雨的青石板路上有水洼,服裝店緊挨著雞店,一枝桃花開在蘇州人低矮的窗口。走近去聞,有醬汁肉的香味。那對賣古玩的老人說,他們會在清明前后燉醬汁肉吃,好吃極了。
街道亂哄哄的。我喜歡這種亂哄哄,充滿了底層的那種掙扎和樂趣,這是真實的生活,非常鮮活,但一點兒也不浪漫。雖然依傍著小橋流水,可那是詩人或旅游者的小橋流水。他們的生活是這樣的積極,生動,看似秩序混亂,其實非常安定。
賣肉的掛著更為生動的豬肉。油菜心被盛放在編織袋里。也有女人守著咸鴨蛋、臘肉、辣椒、草帽餅和新鮮的芒果。
我每到一個城市,都愿意去逛它的菜市場。成都的菜市場太干凈了,菜擺列得讓人有疏離感。我還是喜歡蘇州的老街市,有生動的亂,那種混亂是生活的,家常的,喧嘩著,鮮活著,俗不可耐,卻又和小橋流水相輔相成。
老街上鋪子一家挨著一家。這家是賣醬菜的,紅色的豆醬看起來讓人十分有食欲。還有酸豆角,味道很正宗。隔壁是一個茶館,幾個衣著臟兮兮的人在喝茶。大阿二生煎包在街的中央。老蘇州人說,這家最正宗,五塊錢八個,外焦里嫩,牛肉新鮮。雜貨鋪和水果店夾雜其中,烤鴨店的生意非常火。
也有老理發店,像賈樟柯的電影。老板走出來,矮而胖,白大褂上有很多補丁,讓我疑心他是否穿了一輩子。
小屋只有幾平方米,里面就是做飯的地方。椅子舊得要散架似的,木頭桌子上一片狼藉地擺著各種理發工具。這個場面破落,帶著些凄涼的喜悅味道。整個的小屋像是懷斯的油畫,有種淡然的凄楚。
我喜歡這種味道。我拍了一張照片放在博客上。有人說,這個老人真是行為藝術家。
我反對這種說法。那些自命清高的人,怎么會懂得生活的藝術才是真正的藝術?這些街巷,三輪車車夫,叫喊的小販,喝茶的人,賣假冒陶瓷的人……比那些自以為高級活著的人不知要幸福多少呢!
我在這條街上游蕩了很多天,和很多老人成了朋友。我聽不懂他們講話,但聽不懂又有什么關系呢?
窗外的桃花和玉蘭開得正艷,我自己拿了一個白瓷碗,撮了一點茶葉,然后沏上一杯。這樣的下午是用來浪費的。
日常的動人還在于它的重復。每天復制著每天。不會有太大的改變——賣水盆的,賣青菜的,有個姑娘蹲著洗頭,用的好像是皂角。有人在生爐子,火苗極高,在小巷中有了鬼魅之氣。有人在喊孩子回家吃飯。再過去,一家人在外面吃飯,菜有三四個,粗糙的碗盛著。還有賣燭臺的,破紙片上寫著:修湯婆子。這四個字真生動,像魯迅筆下的故鄉。
這是最美的日常。心怎么養,心到底是什么,光陰之物到底是什么,這是我從前追問的問題。
現在,有答案了。
編輯手記
鄉情濃濃,煙火裊裊,這是日常。去老巷子里吃個燒餅,到老理發店看看過去的光景,或者只是站在街上,聽聽那一聲聲有腔有調的叫賣……滿眼的熱鬧,滿心的踏實。這是日常,無修飾,不裝扮,接著地氣,透著敞亮,最耐人尋味,也最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