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一聲媽-情感

雪雁16歲的時候，母親患肝癌死了。不久以后，做生意的父親又領回一個女人，女人眉清目秀，瘦瘦的，小小的，一臉謙卑的笑。正處于青春逆反期的雪雁很討厭這個女人，她把女人送給自己的一條漂亮的花裙子甩到地上，用力踩踏，邊罵：“狐貍精，你貪錢！”父親眼珠瞪圓了，額角青筋突突跳，要發作的樣子。女人溫和一笑，把他拉進里屋。
　　
　　雪雁上高三，出落得亭亭玉立，可愛迷人。每天晚自習之后一個人回家，心里特別害怕，她總覺得背后有人跟著。她走得快，那人也走得快，她走得慢那人也走得慢。那天晚上，幾個喝醉酒的小流氓在僻靜的小巷攔住了雪雁。雪雁嚇壞了，渾身瑟瑟發抖，身體抱成一團，腳步卻不能移動。
　　
　　一個黑影沖過來，一邊大聲呼喊，一邊撲打那幾個小流氓。
　　
　　雪雁認出來，是那個女人。她驚訝的發現，女人竟有那么大的力量，推倒了兩個小流氓。但是，女人終究寡不敵眾。女人挨了拳腳，腿上胳膊上被扎了幾刀，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女人仍在掙扎，拼命抱住一個小流氓的腿，聲嘶力竭地呼救。
　　
　　有許多人趕來，小流氓落荒而逃。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掙扎著，要給雪雁拿點香蕉吃。雪雁心里很難受，嘴上卻說：“我不稀罕，鬼鬼祟祟地跟蹤別人，特務似的！”
　　
　　父親甩手扇了雪雁一記耳光。
　　
　　雪雁捂著臉，跑出了病房。
　　
　　雪雁將仇恨記在了女人身上。沒有這個女人，父親才舍不得打自己呢。
　　
　　那一夜，雪雁沒有回家，跑到母親的墓前，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一個多月以后，女人傷好了，家中卻又來了厄運，雪雁罵女人是掃帚星。
　　
　　父親生意受挫，被人騙走一大筆錢，身體垮了，眼窩深陷，頭發一夜之間白了大半，女人蹬個三輪車走街串巷賣水果。父親時常借酒消愁，煙也抽得很厲害。不久，父親就病倒了。女人一邊要照顧父親，還要做生意維持家庭的日常開銷。這樣，女人就要躲避兇悍的城管，又要給父親做飯洗衣煎湯熬藥。
　　
　　慢慢的，父親病好了，女人整整瘦了一圈，單薄的身體像稻草人，似乎一陣風吹來，就能把她刮個跟頭。
　　
　　冬天來了，白雪飄揚，女人還在賣水果，女人手裂了口子，臉也凍腫了。
　　
　　父親偷偷買掉手表，給女人買了一條紅圍巾，火紅火紅，純羊毛的，手感很好。女人把它系在脖子上，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彩，圍巾像燃燒的火，把她的臉映得通紅。
　　
　　女人卻把圍巾解下來，捧到雪雁面前。女人說：“今年冬天天太冷了，你爸給你買了條圍巾，快系上吧閨女，你看多漂亮啊。”
　　
　　雪雁一把扯過圍巾，扔進垃圾桶，惡狠狠地說：“少來這一套，老虎掛念珠假慈悲，你不是我親媽！”
　　
　　女人默默把圍巾收拾好，開始切肉剁餡包餃子。女人說：“今天是冬至，不吃餃子會凍掉耳朵的。雪雁，你能幫我搟餃子皮嗎？”雪雁在火爐邊嗑瓜子，她白了女人一眼，置若罔聞，只是拿鼻子哼了一聲。
　　
　　女人笑了笑沒說話。
　　
　　父親那天晚上回來得很晚，進了門，就像個雪人。女人給他撣頭上身上的雪，還沒弄干凈，他就一下子撲倒在地，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這一次，父親喝得胃穿孔，差一點丟了性命。女人跑前跑后，悉心照顧，熬雞湯，燉排骨，煮羊肉，給父親調養身體。而女人自己，卻偷偷吃咸菜，啃干硬冰涼的饅頭。父親的病讓家中的日子雪上加霜。開家長會，父親去不成，女人去了學校。雪雁當眾罵女人是瘋子，神經病，一個不要臉的騷貨，女人哭著跑回家。回到家，默默擦干眼淚，伺候男人，把家收拾得干干凈凈。漸漸地，父親的病好起來了。每天清晨，4時許，女人就蹬三輪出去，批發完水果，然后，去街頭零賣。
　　
　　這期間，雪雁住校，進入緊張的復習，備戰高考。
　　
　　春節前，雪雁回了家。
　　
　　女人直挺挺躺在床上，腹大如鼓，面色蒼白。北風拍窗，雪花漫天，女人蓋著破舊的被子，兩眼失神，咳嗽著，身體微微發抖。守在床邊的父親臉色發暗，眉鋒緊鎖，眼睛盯著床邊那個洗臉盆，盆里是黑紅的血。女人聲若游絲：“閨女呀，我以后照顧不了你了，我把你爸當初給我買的首飾都賣了，這些錢夠你上大學了。”
　　
　　女人把存折放到雪雁手里，頭一歪，就停止了呼吸。
　　
　　“媽！”雪雁突然想到媽媽臨死的情景，和眼前的人那樣的相似！雪雁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洶涌的淚光中，她竟然看見，女人的唇邊掛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