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文苑
在《浮生六記》里,沈三白和蕓娘善于捕捉生活中的閑情雅趣,把平淡的生活過得風生水起。
夏夜,三白留蚊子在帳內,慢慢地向它們噴煙,使其在煙霧中飛鳴沖撞,看上去像鶴唳云端,使人欣然稱快。
荷花初開時,晚含苞而曉開放。蕓娘用小紗囊撮茶葉少許,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雨水之類)泡之,香韻尤絕。
七夕節,夫婦倆在“我取軒”賞月:是夜,月色頗佳,俯視河中,波光如練,輕羅小扇,并坐水窗,仰見飛云過天,變態萬狀。蕓娘就問三白:“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間,亦有如我兩人之情興否?”言語之間,洋溢著滿滿的幸福。三白一介寒士,能擁有蕓娘如此心慧而情深的女子,實在是三生有幸。難怪林語堂說蕓娘是“中國文學中最可愛的女人”。
小雅是汪曾祺的隨遇而安,是面對困境時,淡淡而笑的豁達和坦然。
?1961年,汪老被分配到海拔1400米、冬天冷到零下30多攝氏度的沽源馬鈴薯研究站畫一套馬鈴薯圖譜。獨自在荒涼之地工作,換作別人可能要崩潰,但他每天上午踏著露水,到試驗田里摘幾叢漂亮的馬鈴薯花,插在玻璃杯里,對著它畫畫,并不見痛苦,還打趣道:“坐對一叢花,眸子炯如虎。”等馬鈴薯逐漸成熟了,他又開始畫馬鈴薯的果實,畫完后,便將沒用的馬鈴薯“隨手埋進牛糞火里,烤烤,吃掉”。汪老曾頗為得意地自夸:“我敢說,像我一樣吃過那么多品種的馬鈴薯的,全國蓋無第二人。”在沽源工作期間,汪老還為馬鈴薯研究做了一個貢獻。此前,國內研究人員都認為所有馬鈴薯花是沒有香味的,但汪老卻發現有一種馬鈴薯——“麻土豆”的花,有香味。
為什么非專業人員出身的汪老能發現這個成果,還把艱難的生活過得充滿了雅趣呢?那是因為他隨遇而安的處世態度,即便身處困境,也不改對生活的熱愛,對美的留意。
小雅如空山鳥鳴,如幽谷花香,它不會左右你生活的方向,但可以給人一份美好的情懷。
鄰居景姐是一家大公司的部門經理,工作起來風風火火像個女漢子,但在屬于自己的時光里,她會將簡單的生活過得如詩一般美麗。
景姐家有一個小院子,每天早晨起來,她就會打掃庭院給花兒澆水。此時的景姐是一副家庭主婦的模樣,長發松散,衣著寬松,與她穿職業裝時簡直判若兩人。景姐種的都是一些常見的花卉,如月季、矮牽牛、紫羅蘭和鳳仙花等。每當有新花綻放,景姐就會像孩子一樣大聲叫嚷著讓我們過去欣賞,那神情,比簽了一個大訂單還開心。假日里,景姐也會約三兩好友在自家院子小聚,在一縷縷似有若無的暗香里,或烹茶品茗,或撫琴低吟。別人都說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我覺得這與她喜歡養花也有一定的關系。一個人只有靜下心來,滿懷愛意地侍弄這些花花草草,它們才能長得漂亮;那顆被生活束縛的心,也會被這些美麗的花草熏陶得寧靜而淡然。
小雅是一種適可而止,它似國畫中的留白,雖不著一筆,不染一墨,但無畫處皆成妙境。
好友老陳,是個好酒的“老文青”,他喜歡喝慢酒,抿一口,嘬兩只螺螄或來點其他小菜,再逗一下腳邊的小泰迪,一頓飯下來,沒兩個小時搞不定。
有一年雪夜,老陳來電話說,親戚送來一壇新釀的米酒,大家過來把酒言歡。來到老陳家,只見餐桌上一只老式銅火鍋正咕咕地冒著熱氣,菜很簡單,老陳說喝個氣氛。大伙知道他的“浪漫病”又發作,也不客氣,就圍坐一起淺酌慢飲。窗外雪花飛舞,屋里談笑風生,這酒喝得真是愜意。每次喝到將醉未醉之際,老陳總是文縐縐地來上一句:“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還復來。”老朋友一聽就明白,該放下酒杯各回各家了。
有一次我問他,為什么分寸總是拿捏得這么好?老陳說:“清歡最好,何必大醉!”是呀!美酒飲到微醺處,好花賞到半開時;過分的欲望只能使最初的美感很快消失,見好便收,才是人生妙境。
小雅不脫離人間煙火,它平凡,親民,觸手可及。若能在勞累和嘈雜中抽出身來,經營一份小雅的情懷,任何人都可以活得溫馨浪漫,詩意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