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飛機是件嚴肅的-中國新傳說
我對爸說,坐飛機是件嚴肅的事,票買了不坐是要坐牢的!
今年7月初,兒子放暑假,媽打來電話說,她和爸想孫子了,能不能讓小格回老家一趟。我說:“媽,我們一家三口也想你們,也想回老家看看,可小格暑假要上三個補習班,走不了啊。媽,我看不如這樣,你和爸到深圳來住幾天吧。”
一直在媽身旁聽音的爸爽快地插話說好。媽也想來,可是她的身體不好,我們家在六樓,又沒有電梯,上下不方便,她只好作罷。
兩天后的下午,我在深圳火車西站接到了爸。爸風塵仆仆一臉倦容。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乘的是硬座!一千二百多公里,二十多個小時的車程,年近70的父親怎么受得了啊。
我埋怨他沒有買臥鋪票,爸說:“受一晚上的罪,省200塊錢,值!”
回到家里,見到小格,爸一把把小格舉起來,試一試他長了多重,又把小格拉直了,和他比高矮。我和妻子在一旁看著爸老頑童的樣子,相視一笑。
看見我們一家三口平安,爸爸很高興。但是很快,爸爸的眉頭鎖緊了——深圳的物價讓一輩子生活在農村的他大吃一驚:排骨18塊錢一斤、大米3塊多一斤。最讓爸爸驚訝的是,在深圳喝水,還得花錢。“啥礦泉水,還不如老家的井水呢,一桶就要16塊錢!這哪是吃飯喝水?簡直是在吃錢喝錢呢。”
基于這樣的心理,爸爸在吃飯喝水的時候就打了折扣。排骨不動,只揀點肥肉放在碗里。妻子給他夾肉時,爸就用筷頭點著在米飯上躺了很久的肥肉說:“多著呢多著呢,吃完再夾。”
爸只吃青菜,可是有一天,當他得知西紅柿兩塊錢一個,青菜趕上半斤豬肉的價格時,他的眼睛掄得溜圓:“老二啊,這深圳東西咋漫天要價呢?這‘上海青’在家里一塊錢一籃子,在你們這里要五塊?這怎么吃得下去啊!”
我笑著勸道:“爸,你兒子好歹月收入過萬,溫飽不是問題,你只管放開肚皮吃喝。”爸沒有說話,咕嘟咕嘟地咽著米飯。此后連青菜也節約著吃了,把我和妻子急得哭笑不得。
爸愛喝茶,在家里,只要不干農活,他手里永遠捧著那只布滿茶垢的玻璃杯,不時地品著。雖然茶梗比茶葉茁壯,可是爸品得有滋有味。但知道我的鐵觀音要300多一斤后,爸堅決地品起涼水來了,我給他泡好茶,他總是說:“味道不對,喝不慣。”
才過了幾天,爸就要回去了,他不是不想留在我們身邊,他考慮的是,在這里白吃白喝,我們的花費太大。我們本想讓爸多玩幾天,但看著他左右為難節衣縮食的樣子,還不如讓他回去吧。
那天,我和妻子在書房里商量給爸買火車票的事情,我說給爸買個臥鋪,至少也是硬臥。妻子說:“爸辛苦了一輩子,還沒有坐過飛機。這次我們讓他開回洋葷,叫他坐飛機,爸回去也好對他的那些老弟兄們炫耀炫耀。”我一拍大腿說:“對啊,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于是,我立刻在網上為爸定了第二天的飛機票。
一切搞定,我來到客廳,想給爸一個驚喜。可是,爸不見了!左尋右找,大呼小叫,就是不見爸的影子。
我一身冷汗下來了,爸來深圳后,從來沒有單獨出去過,就是到小區里散步,我們也陪著他,怎么突然就不見了呢?
就在我們準備報警時,爸氣喘吁吁地回來了。一問才知道,他無意中聽說我們要讓他坐飛機,心疼我們花錢,便來個先斬后奏,一個人跑到樓下的火車票代辦點買了張硬座車票。
爸飽經滄桑的臉上露出孩童般的得意:“我知道跟你們說沒用,我把票先買好了,你們就死心了。快跟人家說,不要那飛機票了。”
我說:“爸,飛機票我已經買好了啊。”爸氣哼哼地說:“你就糊弄我吧,你門都沒有出,飛機票就買好了?好了,老二,我知道你們想給我長面子,可一張飛機票一千多塊錢,花那么多錢坐一下,又不能成神仙!你們啊,就知道亂花錢!得學會過日子啊!”
我對爸解釋說,飛機票是從網上訂的,不要出門就能買到。爸不相信,說你不給人家錢,人家能給你飛機票?正說著,送飛機票的小伙子來了。爸傻了眼,看我要付錢,他急了,拽過飛機票塞給小伙子說不要了。
我對他說:“爸,飛機票都送來了,就不要退了。你別擔心浪費,我馬上去把火車票退了。”爸板著臉說:“火車票不退,退飛機票!”
我想了想,騙他道:“爸,飛機票退不了的。”爸爸一臉狡黠地看著我:“火車票能退,飛機票咋就不能退?”
我索性將這場善意的欺騙進行到底,一本正經地說:“爸,坐飛機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哪能想坐就坐,想不坐就不坐?票買好了,不坐警察就要抓人。你看看,你的身份證號碼都寫在飛機票上面呢,你再看看火車票,有沒有你身份證號碼?”
爸將飛機票和火車票拿在一起,比照了半天,終于相信了我的話。他沮喪地說:“飛機就飛機吧,咳,我一個鄉下老頭子,咋能像干部一樣,一屁股坐掉一千多塊錢呢!”
爸服輸了,我和妻子,還有那個送票的小伙子偷偷地笑了。
第二天,爸有生以來第一次走進飛機場,遠遠看見他高舉著雙手,緊張地看著安檢員檢查他的樣子,我不禁心里一酸……
爸回家后第二天,我打電話回家,是媽接的電話。說了幾句話后,我要爸來接電話,想和他交流交流坐飛機的感受。媽卻支支吾吾的,一追問,媽說:“你爸不讓我對你講的,怕你們擔心。”
我以為發生了什么事情,緊張地問爸爸怎么了。媽說:“也沒怎么。你爸跟村里人去新疆給人家摘棉花了。你爸說,這一趟去深圳,糟蹋掉你們好多錢,光一張飛機票就一千多,他要去把糟蹋的錢掙回來寄給你們。”
握著話筒,我的手顫抖著,我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
媽見我一時不說話,安慰我道:“老二,你不要擔心,你爸一輩子什么苦沒有吃過,摘點棉花難不住他。”頓了頓,媽不由自主地嘆口氣,自言自語道,“倔老頭子,不給他去,就不成。人家去摘棉花的,個個都年輕力壯,你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湊什么熱鬧?哎!也不知道新疆冷不冷,管氣管炎的藥忘了帶呢,你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誰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