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這事兒-中國新傳說
王翔出門沒幾年就混成大老板了,村里人都羨慕得不得了。他在城里專攬裝修樓房的活兒,現在手底下已有七八個員工。王翔每天只是到工地上安排安排活,就忙著到處聯系業務,身上的泥巴氣早就沒有了。
這天,王翔剛回到家,鄰居小娟就腆著個大肚子來找他,想讓他帶丈夫大憨出去。
王翔就有些猶豫。大憨是個啥樣的人他知道,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憨憨的,干起活來既笨又慢,火上梁的事他也能沉得住氣兒。裝修是個巧活兒,帶上他能頂啥用呀?
可老婆孟燕也幫著小娟說話:“還是帶上大憨吧,大憨這個人干活實在。”又說,平時王翔不在家,家里就她一個人,她跟小娟處得跟姐妹似的,人家小娟張開嘴了,怎么能拒絕人家呢?既然老婆發話了,王翔只好把大憨帶上了。
回到城里,王翔把大憨安排住下,看大憨這樣粗手笨腳的,便讓他裝卸裝飾材料,干些搬搬挪挪的力氣活。經過幾天的觀察,王翔見大憨干起活來還真是賣力,多臟多累都不說。王翔心想,把大憨帶來也算對了,什么時候都得有個干累活的呀。
不過這個大憨卻有個毛病,見到王翔的時候老是盯著他腰上的手機。有一次,王翔見大憨動了動嘴唇,好像有什么話要說,可最終也沒說出來。最后有一天夜里,大憨匆匆找到王翔,臉憋得通紅,結結巴巴指著王翔的手機說:“翔子,我使使你那玩意兒行不?”王翔就問要手機干啥?大憨就說:“我要跟我媳婦通個話。”王翔就有些不耐煩,才幾天呀,就想家了,還想出來干事。最終王翔還是把手機給了他。
以后,大憨不怎么看王翔的手機了,也不提往家里打電話的事了,王翔這才有點放心,看來他已經適應了這里,不想家了。
可大憨剛安穩了十幾天,突然他又匆匆找到王翔,說:“翔子,這次說啥我也得回家了。”
一聽這話,王翔心里就一陣煩。打工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老想著回家,掙的那兩個錢,還不夠回來搭在路上的。
王翔就說:“憨哥,你還是忍兩天吧,過幾天我出去進料,把你捎回家。”
可大憨還是一臉的焦急,說:“不行,我現在就得回家,等不了了。”
王翔就有些懈氣了,但又一想,回家就回家吧,把他帶回去,再算算工錢,也算是對小娟有個交代了。王翔就往家里打了電話,說他要領著大憨回家。
大憨走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個大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看來挺沉。王翔帶著大憨坐車到了縣城的汽車站,從這里再坐一趟車,便可以到家了。可他倆進站后才知道,打他村口經過的那趟車還沒來,并且就是來了,到下午4點才發車。王翔心里著急,搭農村班車就是不如城里方便呀。現在還不到1點,還要等3個多鐘頭呀。可整個車站,就這一趟車離著他村最近呀。
現在雖然還是春天,可大晴的天,在太陽底下曬著也夠嗆。兩個人在站牌下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的汗。
這時候,有個婦女閃過來,對他們說:“兩位大哥,你們這是要到哪里去呀?”
大憨就說了。
那個婦女說:“我們是通李家埠的,1點就發車,離你們那里也就不遠了,你們不如就坐這趟車吧。”
王翔一聽就知道是個拉人的,車上多拉個人就多收入6塊錢,她說的那個“不遠”,其實遠著呢。
大憨卻被那個婦女說得心動了,問王翔:“要不,咱坐她的車?”
王翔瞪了大憨一眼:“李家埠離著咱村有七八里呢,咱倒是現在坐上車走了,剩下的那些路怎么辦呢?”
大憨不言語了。那個拉人的趁機上前說:“這還不好說嗎,大哥,要是到了李家埠正好趕上到你村里的車呢,你搭個車不就到了。如果時間允許,我們也可以再送送你們,不就是幾里路嗎?這么熱的天要等幾個小時,什么時候能熬到頭呀。”
王翔沒搭婦女的話,把大憨拉到一個陰涼的地方歇著,等著那趟4點的車。
蹲了十幾分鐘,那輛到李家埠的車果然就發動起來了,那個拉人的婦女還是不放棄最后一點時間,扯破了嗓子喊,讓人坐她的車。這時候,大憨卻突然站起來,對王翔說:“翔子,我想坐這趟車,畢竟這趟車早呀,或許能趕上到村里的順風車呢?”
王翔心里就有些煩:什么人呀,這點時間都等不了,急著早回家干啥呀!王翔頭也不抬地擺了擺手,大憨提著那個沉重的包,箭一般地向那輛車趕去。
等大憨走后,過了半個鐘頭,那趟到村口的汽車才緩緩地開進車站。王翔一看表,還有兩個多小時呢,就又給老婆孟燕打了個電話,說他坐4點的那趟車,6點鐘就能到家。關上手機,王翔又打了個盹,這才等到汽車開動。
汽車開了1個多小時,路上各個站點不斷地有人下車,到他村口的站點,車上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透過車窗,王翔老遠地就看到村口有幾個人在等著,他還看到了媳婦孟燕,還有小娟也挺著個大肚子站在那里。王翔就想,大憨比我早了3個小時,他還沒回來呀?他不是趕早車嗎,咋還不如晚車快呀?但又一想,見了小娟可怎么交代呢?心里突然就冒出了個主意:干脆我也不露面了,等大憨回來了,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王翔在車里一蝦腰,趴在車座上。果然汽車到了村口停了,卻沒人下車,汽車又向前開去了。他還聽到孟燕說了一句:“怎么沒下車的呀。”
汽車向前開了不遠,王翔覺得沒人看見了,這才叫車停下。下了車又抄近道向村里走去。
王翔走到自家門前,見門還上著鎖,孟燕還在村口傻等呢。沒有鑰匙,王翔干脆就翻墻進去。
進了家,王翔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見廚房的鍋里還燉著雞呢。心里直埋怨媳婦,真傻呀,家里燉著雞,還在外面死等呀。王翔也覺得肚子餓了,就盛上一碗吃起來。等他吃飽了也不見孟燕來,天色不覺暗了下來,王翔就沉不住氣了,他真想出去找孟燕回來。可一想這樣不是全漏了嗎?就寬慰自己,天黑了接不著人,她自然就會回家的。
王翔沒事就躺在床上,他想:這會兒沒準大憨還在路上跑著呢,不難想象大憨那狼狽樣,提著那么沉重的包,跑下這七八里地來,不累他個半死才怪呢。一想起這個來,他就覺得好笑。躺著躺著不知不覺竟在床上睡著了,哪想到他這一覺睡過了頭,再睜開眼睛,天完全黑了下來。王翔習慣地叫了一聲孟燕,沒人應聲,這才知道老婆還沒回來。
王翔伸手想拉電燈,但又一想,家里沒人呀,我這一拉燈,還不成鬧鬼了。他就在床邊枯坐著,抽起煙來。
可王翔還沒等抽完一支煙,就聽到院子里“撲通”一聲,在夜里聽著格外的響。王翔就從床上站了起來:家里招賊了?從窗戶里往外一看,院子里真的有個人影,并且那人影在院子里大大咧咧的,直接就向屋里奔來。
王翔躲在門后,等那人一進門,他就撲上去,想把那人制服。哪想那個賊身子太壯,王翔這一撲竟沒把他撲倒,反而讓那個賊反過手來把王翔死死地抱住。王翔不能動彈了,那個人竟張開大嘴向外面喊:“來人呀,捉賊呀——”王翔就有點發懵了,這不是賊喊捉賊嗎?到底誰是賊呀!
王翔聽那聲音有些耳熟,他趁機打開了燈,見與他糾纏的,不是大憨是誰呀。大憨見是王翔,也松開了手。
王翔就問大憨:“你是怎么回來的?”
大憨跺了下腳,說:“別提了,把我累的!”大憨接著說,他坐那趟車,到地點才兩點多,想讓人家往前再捎他一路,那個拉人的在汽車站說得好,到地方卻一步也不拉他了。沒辦法,他只好自己走。可偏偏連一輛到村里的車也沒有,他提著個沉重的包,就一路走走歇歇,等到村口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王翔聽了大憨的話,又好氣又好笑,突然又想起件事來:“你怎么到我家里來了,走錯門了吧?”
大憨卻說:“我倒要問你呢,你是怎么回家的呀?可害得嫂子都快急瘋了。”
王翔這才意識到事情鬧大了,問:“那你嫂子呢?”
大憨說:“我到村口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看見我媳婦和嫂子還在那里等,嫂子見只有我回來就更著急了。我說翔子應該早回來了呀,嫂子就慌了,害怕你在車站上出什么事,就叫上村主任家的拖拉機,向車站趕去了。她走的時候才想起來,家里還燉著雞呢,叫我回家看看,可她忘了給我鑰匙,我只有翻墻了。”
王翔這個后悔呀,本想叫大憨的老婆著急的,卻讓自己老婆著了急。他突然想起,村里除了村主任家,二狗子還有一輛拖拉機呢,現在快到車站找人去吧。
于是,王翔和大憨又坐上二狗子的拖拉機,往縣城汽車站趕。幸虧沒費什么勁,一進車站就找到了滿頭大汗的孟燕。
經過這一折騰,再回到家里已是晚上11點了。王翔疲倦地坐在沙發上,說以后可不領著大憨出去了,還沒出去兩天就想家,這一次要不是他急著趕車,能出這事嗎?
孟燕卻說:“還說人家呢,你辦的那點事就對頭嗎?大憨雖然笨,可他心眼實在,是個守信用的人,人家疼老婆。你知道他為什么急著回家嗎?”
王翔問為什么?
孟燕說:“他老婆腆著個大肚子,不能做彎腰的動作,可家里喝水就得用水壓井壓,不彎腰弄不來水。大憨害怕小娟閃著了腰,上次他走時就給老婆備了幾大缸水,這次他算著老婆該用完了,就急著回來。他早回來一個小時,媳婦不就早一個小時喝到新鮮水嗎?”
原來,村里還沒安自來水,取水的工具都是用水壓井來壓,懷孕的婦女的確不適合干這活。王翔說:“大憨這樣也不是個長法呀。為了這事,幾天一個來回,那多耽誤事呀。”
孟燕就白了他一眼說:“他跟我說了,這次他從城里帶回來自吸泵,可以自動抽水了,這樣他就不擔心老婆喝水的事了。”
王翔明白了,他急著趕車,就是為了讓媳婦早點喝上水呀。那自吸泵起碼也有100多斤沉呀,他提著個帆布包一路跑回來,也真夠他嗆的了。
孟燕又說:“你知道嗎?我也懷孕了,你光知道在外面干活,卻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老婆,還不如找個大憨這樣的男人呢。”
王翔高興得不得了,說:“你放心,我以后學大憨還不行嗎?”
王翔本想著這次回來要甩下大憨這個包袱的,現在他突然之間就改變了主意,一定要帶上大憨,并且讓大憨專門給自己管建筑材料。這個人雖然笨了些,卻能讓人托付,一個顧家的男人,一定是個值得信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