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無名氏”-成長視窗
前段時間,收到一個大一學生的來信,回復時我掃了一眼她的電郵,尾綴是“pooh”,便追問了句:“你喜歡維尼熊(WinniethePooh)?”我很快收到她的回信:“老師,你是第一個從我的郵箱看出來我喜歡維尼而且問我的!而且,是我上大學以來第一個在課堂上叫我發言的!是第一個上大學以來問我叫什么名字的……”
她的喜形于色讓我頗為感慨。算起來,這個自述“很單純、很開心、有點幼稚”的孩子很快就要在大學度過將近一年的時光,但在這一年間,很顯然她一直處于無名的狀態,在偌大的校園里忙忙碌碌地出入于各個課堂,就像小馬駒兒在沒有路標的大草原上沒頭沒腦地四處亂撞,卻沒有一個老師真正在意過她的存在。其中一個說法可謂一語道破天機:大學校園盛產“無名氏”,是因為“如今的大學根本就是一個沒有人情味兒的自助性社會。”
大學之所以沒有人情味兒,首先是因為這個社會缺少人情味兒。啟蒙運動以及工業革命之后,傳統的禮俗社會現代的法理社會,冷冰冰的契約關系代替了溫情脈脈的親緣和友愛,社會如此,學校也不例外。
韓愈有言,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不夸張地說,如今的大學教師早已把肩上的責任自動縮減為單純的授業。于是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大學教師在課堂上異乎尋常地守時,來時無影去時無蹤。一個大一的孩子告訴我,這一年來只有兩位老師在課堂上給他們留了電子郵箱,其余的人都對學生抱著“敬謝不敏”的漠然態度。
自大學擴招以來,原本就處于嚴重失調的師生比率雪上加霜。以我個人為例,這個學期共有兩門課程,其中本科生全校公選課有80名學生,研究生專業必修課則有68名學生,面對數目如此龐大的學生,只能采取“講座”的方式進行教學,師生間的互動自然無法順暢地進行。
這個學期我收到大量學生的來信,都在焦慮于為什么周圍的同學如此目標明確,為什么自己依舊懵懵懂懂。出于某種補償心理,他們會一方面忙不迭地參加各種社團活動、社會實踐,另一方面又強求自己在考試時門門得優。在這種全方位惡性競爭的氛圍下,只可能造就徹底的贏家和徹底的輸家。都說大學教育正在墮落成為一種“失去靈魂的卓越”,但是在我看來,更可憂慮的是那些贏家并不因此成就“卓越”,反倒可能因為熟諳了各種潛規則而變成蠅營狗茍的現實主義者,與此相對,輸家則因為遭遇挫折或不公而成為憤世嫉俗者和犬儒主義者。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以喪失靈魂為代價。
黑格爾說,每個人都追求“在他者中的自我存在”,這是一種獨立性和依存性之間的微妙平衡。對于那些剛入大學的“小土豆們”,他們的個性與身份認同更多地依賴于教師的培育和關懷。事實上,有時學生并不奢求太多,只要教師在和他們交流的那一刻是真心實意地將他們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來對待,學生一定會接收到你的善意與真誠,并可能鼓舞起更多的信心和勇氣。
我在校內網掛出那個帖子后不久,一個研一的孩子來找我,說了這樣一個故事:某日他因故缺課,一周后,當他進入教室時,老師遞給他一頁紙,說:“你上周沒有來,這是給你留的課程講義。”這個孩子說,研究生這一年里,這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不是“無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