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木梳-成長視窗
大學畢業前一年,我參加了支援西部山區教育志愿者行動。盡管我從電視上看到關于貧困山區的介紹,但當我置身其中,那里的貧困還是讓我感到觸目驚心。
我被分到一個叫三椏子的小學。學校在一個山洞里,4個年級擠在一起,沒有桌椅板凳,孩子們席地而坐,書本放在膝蓋上。整個學校只有一個50多歲的老教師,而他的最高學歷也只是初中畢業。
老教師很隆重地接待我,他的接待方式就是在山洞的另一側,為我壘起一個石頭小房間。房間有十幾個平方米大小,放一張折疊床,一張小長條桌,就顯得擁擠。但在落后荒涼的大山,這樣的石頭房間,已經顯得十分奢侈了。
山區條件的艱苦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這里沒有自來水,經常停電,沒有電話,沒有網絡,寄一封信得走二十多里山路。起初的幾天,我還能忍受,但半個月過去,夜晚的孤獨和寂寞幾乎讓人發瘋。每每躺在床上,望著黝黑的洞頂,聽著窗外的狼嗥,我緊緊地把一把木梳放在胸前——唯有愛情能讓我暫時忘掉所有的煩惱和孤寂。
那是一把漂亮的條月形木梳,黑紅色,桃木質地,梳身打磨得光滑精美,梳齒圓潤,是男友用一星期勤工儉學換來的。在我心里,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我的頭發很長,直達腰際,我一遍遍梳著如瀑布般的長發,仿佛看到男友深情的目光在遠遠地注視著我。
我在學校每天工作十個小時,從小學一年級到四年級,不停地講課。但讓我欣慰的是,那些孩子很用功。他們渴望看到外面的世界,渴望像我一樣在大城市里上大學。放了學,他們都不愿走,幾個女孩子喜歡擠在我的小屋,看我帶來的書,欣賞我的口紅,擺弄我的手鏈、鑰匙鏈、小玩偶等等。偶爾,她們用我珍愛的梳子梳頭發。
這天早晨起來,我洗過臉,走到門外去梳頭??善婀值氖?,我翻遍了房間,卻怎么也找不到那把木梳。我一下子慌了,心里空了一大片。
我仔細回想,昨天,小敏,小莉,小丫,還有幾個女孩子,都擺弄過那把梳子。難道是她們中的一個把梳子偷偷帶走了?
我胡亂地挽起頭發,照常上課。中午,我在教室的門上貼上一張字條:
誰在和我捉迷藏?把我的梳子變出來吧,我很需要它。
幾天過去了,沒有人還回我的梳子,我心里難過極了。那把梳子并不值錢,但在我心里,它卻比什么都貴重。
接下來,每天上課時我都心不在焉。老教師問我是不是病了,我搖搖頭。他說有時間帶我到山上走走,我拒絕了。來時的滿腔熱情,似乎漸漸被這大山消磨殆盡,尤其是,孤寂的夜晚,我握不到男友的手,也無法再摸到那把梳子。
星期一,上完課,我收拾起書本作業,回到小屋。
突然,我呆住了,在我小屋的折疊床上,我發現了十幾把木梳。各種各樣的,大的,小的,黃楊木的,紅松木的,棗木的,楠木的,有疏齒,有密齒,有條形,有條月形,有的還雕著花,每一把梳子都打磨得光滑,精美。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瞬間,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丟掉了一個定情信物,卻收到了這么多。每一把梳子,不都代表一份厚重的感情?純樸的山民,他們連夜打磨才能做出這樣的精品。
假期結束,我該回城了。丟掉的那把梳子,小敏也送了回來。她怯怯地說在我的房間梳頭時發現掉了一個齒,就偷偷拿回去讓父親修理,父親用了很長時間,終于修好了??粗⑼t的一張臉,我緊緊地摟住她,說:“傻丫頭,那把梳子,本來就少一根齒,不關你的事。”
我把那些梳子都帶回了學校,開學第一天,我把它們送給班里的同學。我相信,它們每一把都是定情信物,明年,會有更多的人來重溫我經歷過的這份彌足珍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