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問我愛你有多深-世間感動
1
方娟遠遠地站著,舉著相機,向著正前方,半昂了頭,不斷地按下快門兒。那里,兒子和老公坐在高高的旋轉飛車上,風吹亂了他們的頭發,從鏡頭里,她看見他們相視而笑,看見他們快樂地大張了嘴巴,看見他們沖著她甜甜地微笑。透過鏡頭,透過兒子和老公的笑臉,她似乎又看見了林濤的影子。
十年前,方娟嫁給了林濤,來年,便生一個可愛的兒子,取名林方希。既有爸爸的姓又有媽媽的姓,是爸爸媽媽共同的希望。希希是個可愛的男孩兒,虎頭虎腦的,和大多數男孩子一樣喜歡舞槍弄棒。他兩周半時,電視里正在播《少林寺》,林濤和方娟每天看,小希希看不懂,但是也跟著湊熱鬧,學著電視里少林武僧的樣子,打打殺殺,自稱是少林小子。拿著一根充氣的棒子,在屋子里敲敲打打,嘴里“嘿,哈,嘿,哈”地喊個不停。逗得大人樂個前仰后合。
突然一個重磅炸彈在這間快樂的屋子里炸響了,長得粗粗壯壯的林濤在單位的體檢中查出了病:“癌”。這個字,像一個惡魔,將林濤和方娟美好的小日子擊得粉碎。“怎么可能?怎么會得上這樣的病?林濤還那么年輕。”一瞬間似乎林濤的脊梁斷了,方娟的天塌了。可是一到家里,看到那個可愛的舞著棒子的林方希,他們對視一眼,強打了精神,換上一副慣有的笑臉。
明天,就要去接受第一次化療,晚上,林濤回來,頭剃了,光光的,燈光下一照甚至有些反光,像一個極大的燈泡。他抱過林方希:“來,兒子,看看爸爸的新發型,摸摸爸爸的頭。”兒子的小手在他的頭上,反復摸。他問兒子:“怎么樣?”兒子摸摸自己的頭傻笑。“怎么樣?好不好看啊?你不是想當少林小子嗎?你看爸爸理的少林小子的發型好不好?”一聽說少林小子,小希希來了精神,“好啊好啊!”
“那爸爸以后要去少林寺學武功怎么樣?”林濤說著,還在兒子面前把胳膊上的肌肉亮了亮。小希希點頭:“好,可是爸爸當了少林小子,是不是就不回家了呀?”“嗯,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回家,或許一年,或許幾年,但是等爸爸武功學成了,就會回來。”
2
不久,爸爸真的去了少林寺。那天,林濤出門,帶了一個大大的旅行包,臨走,把希希狠狠地抱了又抱親了又親,最后,放下他,還像少林武僧一樣,抱了抱拳,說:“等爸爸學成歸來!”可爸爸一走就是半年,開始還會打電話回來,告訴希希,已經學會兩套拳,發了少林小子的衣服,還有了一根真正的少林棍子。希希在電話里樂得手舞足蹈。和爸爸約定,等爸爸學成回來,一定要教他。
可是后來,爸爸卻不打電話了。希希想爸爸了,就問媽媽:“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媽媽眼圈就紅了,說爸爸學武太忙,等學成了就回來看我們。希希注意到每次問起爸爸,媽媽總會紅了眼圈,怕媽媽想爸爸,希希不再問,只是自己悄悄地想,爸爸到底學成什么樣子了,頭發長出來了沒有,或者也像少林寺里的人一樣,頭上被點了幾個點兒。
幾年過去了,爸爸還是沒有回來,希希上了幼兒園。上學放學,他看到小朋友們都有爸爸來接送,唯獨他,永遠只是媽媽一人接送。他實在羨慕,卻怕媽媽傷心,他已經好久沒有問過爸爸的情況了。
希希上小學后的一天,從學校回來,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說話,等方娟進去時,才發現,他的淚已經流了滿臉。方娟著急地問希希到底怎么回事兒,是不是受了欺負。希希終于“哇”的一聲哭了。他說:“同學們經常在一起比爸爸,我告訴同學們我的爸爸去少林寺學武功了,等學成了就回來。我答應同學們,等爸爸回來帶他去學校讓同學們看看,可是這么久了,我還沒有把爸爸帶去,同學們說,我在騙他們,爸爸不可能這么長時間不和我們在一起的,一定是我沒有爸爸!”“媽媽,我真的沒有爸爸嗎?我都忘了爸爸長什么樣兒了。”是的,希希已經有四年沒有見過爸爸了。方娟一把將他摟過,淚流了出來,她告訴希希:“你有爸爸,有一個好爸爸,他去少林寺學武功了,再堅持一下,爸爸就快回來了。”
3
方娟開始相親,她要盡快給希希把爸爸找回來。她也去登了征婚啟示,要求男方的條件卻很異樣。沒要求工作,也沒要求房子,甚至長相。只要求男方一定要姓林,而且要會一些武術。這樣的條件,確實有些怪。
半年后,最終經人介紹,還真有一個這樣的男人來到了方娟的身邊,一米七五的個子,身體很壯,胳膊抬起來,肌肉一塊塊的,有些黑,一笑憨憨的,他知道方娟的情況,他不嫌棄。最重要的,他學過散打,而且巧合的是,他的名字叫:林滔。
這是一個很憨厚的男人,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方娟知道,他就是那個可以和她過后半生平凡日子的人。方娟想,這個人,應該能夠代替林濤,完成他的愿望,接替他做兒子的爸爸。
方娟把林滔帶回家,拉過希希,說:“快看,誰回來了?”希希怯怯地不敢上前,從三歲到八歲,他很少跟年輕的男子接觸,他有些怕。林滔憨憨地笑著,走過去,拍拍希希的肩:“小子,長這么大了?怎么?爸爸回來了,你也不叫爸爸?”希希依舊怯怯地看著他不說話,他從帶來的袋子里往外掏東西:“看,少林寺的素餅,少林小子吃的噢!看,少林寺后山上的石頭,還有可以系在紅纓槍上的紅綢布。”希希有些眼饞,卻不肯上前拿。方娟嗔怪:“你看你,多不懂事兒,平時天天想爸爸,爸爸真回來了,卻不說話!”林滔憨憨地笑:“不急,不急,好幾年不見了,孩子認生,熟了就好了。”他一樣一樣把東西往希希手里塞。
到底是小孩子,一會兒,希希就忍不住和林滔玩在了一起,膩在他身上,說:“你不是去少林寺學武功了嗎?你給我打一段拳看看。”希希只肯說“你”,不叫“爸”。林滔用手輕輕打一下他后腦勺:“好咧!”脫了上衣,只剩雪白的背心,立在客廳中間,抬起兩條胳膊,使勁往上抬了抬,肌肉一塊一塊的,林滔嘴里叫著“嘿,哈,嘿,哈”,利利索索,打一套拳,打完了,又沖著希希雙手一抱拳,百倍精神。希希都看傻了眼。
林滔送希希去上學,穿著一身精神的運動裝,直送到他們教室,還和幾個同學說了會兒話,說有空教他們練武,同學們都知道了。原來希希的爸爸真的從少林寺回來了。
4
林滔成了他們家的一員,教希希練武,陪他做功課,教他洗襪子,給他講故事。希希也喜歡上了林滔,那次,兩人在家里玩老鷹捉小雞,希希被林滔捉住,然后被高高地舉起,又喜又怕的希希終于大喊:“爸爸饒命!”林滔高興地將希希來了一個空拋,又穩穩地接住,輕輕放到地上。
十歲,希希已經是五年級的學生了,品學兼優。是班長,還是課代表。學校里開親子互動課,林滔和方娟都去了。有一個項目,是要求孩子向家長說出心里話,說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愿望。同學們一個個爭先恐后都說了。
輪到希希時,他卻欲言又止,林滔拍拍他的肩:“小子,說,別扭扭捏捏的,爺們兒點兒!”希希瞅瞅林滔,瞅瞅方娟:“我真的什么都可以說嗎?”林滔點頭:“那當然,習武之人就是得直爽!”
希希站起來,走上講臺說:“其實我上幼兒園時就知道了,原來在我三歲的時候爸爸就去世了,爸爸媽媽怕我傷心,騙我說爸爸去少林寺學武功。從那時起,我怕媽媽傷心再也不敢問爸爸的事情。后來,現在的爸爸來了,他把自己裝成我的親爸爸,三年了,其實,在我的心里,他早已經是我的親爸爸了。那天,我偷偷聽到爸爸媽媽的談話,爸爸說為了我,不打算再要孩子,可是,爸爸媽媽,我想告訴你們的是,我真的好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們,感謝媽媽以及兩個爸爸為我做的一切。”
希希說完了,所有的家長和同學、老師報以熱烈的掌聲。希希大步走下講臺,走到爸爸媽媽身邊,沖著林滔擠眼:“老爸,我像不像個爺們兒?”林滔伸出手掌與希希相擊:“不,你就是一個爺們兒。”一家三口熱情相擁。
原來,很多時候,別問我愛你有多深,行動代表我的心。